几日浮生,几日闲,辕则一直守在清芷床边。
恢复了元气的龙骨鞭日日夜夜都在帮助清芷稳固灵体,直到这一日,清芷睁开眼,竟然能够坐起身体。
她有些愕然,于是推了推床边的小毛球。
辕则顶着一颗蓬松炸毛的头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半坐在床上清芷,怔了半晌,猛地咧出一个过头的笑,小粉舌头胡乱耷拉下来,摇着尾巴就开始往清芷怀里钻。
“我今日感觉好了很多,似乎有一股仙力在帮我压制妖王精元,辕则,是你给我注入了仙力么?”
小毛球摇摇头,清芷又喃喃道:“也对,上古神兽无法给别人渡灵力,只能固自己体,那我体内的这股仙气是从哪里来的?”
喃喃一阵后,小毛球一股脑的已然窜到她的腰间,来回蠕动珠圆玉润的身子,清芷只觉得腰间膈应的慌,于是伸手一模,变成柔软腰带的龙骨鞭正发着暖暖的光度。
清芷垂下长睫兀自一笑,取下龙骨鞭,用双掌拖起置于眼前,又凑上去学小毛球来回嗅了嗅:“是师父的味道诶!”
小毛球翻了翻白眼。
清芷又莞尔一笑:“待我再好一些,我们就一起回澜沧!”
“不必等了!”
正在清芷自我陶桩时,却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伴着沉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越走越近。
清芷尴尬的收起龙骨鞭,用被褥遮住。抬眼道:“江沅,你怎么不敲门?”
江沅不苟言笑,负着双手,立在殿中一方绒毯之上,说道:“反正你动弹不得,又不会自己更衣!”
清芷悻悻地瘪瘪嘴,将眼睛瞅向一边。
而江沅静了片刻,迈着步子,又朝里走了几步,站在一盆海棠花旁。微微提了提唇角:“今日能坐起来了?不错不错!看来我的功夫没白费!”
清芷不懂。这几日都没见江沅露面,难道压制妖王精元的功劳并不是源于龙骨鞭?
江沅微微抬了抬眼,自顾自地说:“这几日再将这熏香加重一点,不日便可下床了!”
“什么熏香?”
江沅沉吟半晌。启唇道:“以我血肉作香引。再佐以雪莲。龙丹,灵寺禅灰等制成的熏香,有助于压制妖王精元的煞气。固你的仙体!”
清芷心中一怔:“你的血肉?我的仙体?”
江沅苦涩一笑:“因我是凡人之躯,有着比妖魔之类稍显纯净的血肉,又有着丰厚的内泽,用来作香引是再好不过的了!至于你体内愈来愈精纯的仙气,我想应当是那四盏琉璃盏起的作用,所以妖王精元感受到了仙气,一直很躁动!”
清芷蹙了蹙眉,眼光移向他的胸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里的衣衫,显得空旷了一点。
江沅顺着她的眼光低了头,声音闷闷地从鼻子里出来:“你知道的,为了你,这些算不了什么。”
话音落,抬眼,眼中神色一晃即逝的哀愁。
清芷揪心的疼,她忽略了江沅好多年,如今她已托付终生,不可能再给江沅任何可能。
于是她硬了硬心肠,转过头去:“我是你的主子,你为我失一些血肉是应当的。”
诚然,这不是实话,可无奈,现在只有假话能让她觉得不那么愧对他。
江沅的心情跌倒谷底,竟然还自嘲地扬起了笑意:“你嘴硬,我知道。”
话落,江沅转身,黝黑的斗篷对着清芷,听见了斗篷主人刚硬的声音:“夏之桀那边已经准备妥帖,今日我们便启程去澜沧!”
清芷愕然,她还不能站起来,怎么去?
未等她开口,江沅又道:“你留在大槿宫,哪里都不去!”
清芷反驳:“为什么?你真的打算和那个伪君子合作?”
江沅抬了抬眼:“我们各取所需,我只不过去替你完成愿望!多个帮手,不更好吗?”。
清芷急道:“我不要混元道果了!父王母后他们也不希望再为了他们生灵涂炭了!”
江沅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你失去了狼,我没有!我会证明给你看,为了朱皓君,根本不值得!”
江沅气怒的扬了扬斗篷,拔腿出了门。
日上三竿,风头盛。
如江沅所说,妖魔众军皆隐匿了身形奔赴东海之东的澜沧仙山。
清芷在床上愣了一早,却想不出阻止的法子。
心机火燎的让辕则也跟去。
可辕则不答应,死守住清芷不愿离开。
“你去了,还能帮帮师父!”
辕则大大咧咧一翻肚皮,仿佛十足信任澜沧上仙。
清芷皱眉道:“灵幽谷的结界出了纰漏,前些日子千里草也跟我说澜沧山的结界似乎也薄弱了许多,我担心师父是不是瞒着我受了伤?你还记不记得战神之战后的那一天,龙吟剑先坠落进了池塘,师父随后才来?”
辕则转了转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清芷继续到:“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他受了伤,又怕我担心所以一直瞒着!”
辕则竖起耳朵细细回忆了在灵幽谷中的日子。
嗯,澜沧上仙做菜很有精神。
嗯,澜沧上仙捉弄辕则小兽很有精神。
嗯,澜沧上仙种树很有精神。
嗯,澜沧上仙将清芷姐姐抱上床很有精神。
想了这些后,辕则小兽笃定的摇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扬起后退挠起了痒痒。
清芷仍旧放心不下,于是将手搭在腰间,感受龙骨鞭传递的阵阵暖意。自喃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快点压制住妖王精元呢?”
大槿宫四季如春,梨花正盛。
飘飘曳曳似雪花在阳光中起舞。
可是另一头,也应当四季如春的东海之东,却是漫天大雪。
江沅立在云头俯瞰澜沧山脉,山脉绵延处全是及膝的白雪。
澜沧弟子已然列开剑阵,紧张兮兮地盯着黑压压的云团。
可偌大的澜沧山头,只立了形单影只的许卓崖一人。
未免有些势单力薄。
于是江沅提唇笑了笑:“怎么不见澜沧上仙出来迎接本尊大驾?”
话到一半,话锋一转:“哦不,应当是战神大人为何不见踪影?”
许卓崖仰头恨得牙痒痒,喝道:“对付你等小贼。还不用亲自请上仙出来!江沅。你若识时务,就应当速速撤退!”
江沅一笑:“我怕你?”
再笑,指了指随后跟来的另一团浮云:“我手上有你们护法!若是想要你们夏护法的性命,就拿混元道果来换!”
许卓崖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在昆仑暂掌执教的夏之桀正被江沅掌控与手中。
他一身红袍立于风中。发丝散落,表情痛苦不已。
他抬眼,哑声道:“长老!不用管我!千万。千万不要给他!”
许卓崖心急,喝道:“你等卑鄙之人只会用些下流招数!有本事与老夫大战上几回合,一决生死!”
江沅来了兴趣:“好啊!求之不得!”
于是翻身跃下云头,一道黑云卷雪而来。
许卓崖也飞升而上,手握长剑招招都是毙命的剑法。
虽然内里的毒虫有些依然苏醒,在啃咬着皮肉,江沅却依旧打得游刃有余。
许卓崖的剑法变化多端,在仙界也在赫赫有名的剑仙之列,只是剑术一派讲究攻守结合,正面而攻,正面而守,偏门往往就漏掉。
所以江沅就瞅准偏门,一掌劈到许卓崖的后腰,掌力将许卓崖震出去数十丈远。
再以身幻影转瞬挪到十丈之外,又一掌劈到许卓崖刚刚抬起的脚心,只见掌力由足底贯穿,许卓崖一口鲜血喷出。
眼看占了劣势,许卓崖又不能退缩,毕竟如今澜沧无主,结界又全然被毁,只能将希望寄托给其他仙派的援兵了,所以此时,他在想,如何用拖延战术拖上一拖。
江沅看到许卓崖似有偃旗息鼓的阵势,不仅收回了招数,还抱起胳膊上下打量起了这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轻蔑地道道:“你若认输,本尊就留你一命!”
许卓崖一翻眼,突然狂傲一笑:“当年如天跟老夫传信,说在人界救了一个少年,她说那少年秉性纯良,聪慧灵敏,以后必是栋材!如果她今日还在世,再看看那个救回来的少年,她一定会心凉不已的!”
江沅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许卓崖用手背抹去胡须上的血迹,两眼放出凌烈的光:“我说你的救命恩人如天圣女,她一定很心疼,自己那么看好的孩子,既然成了坏事做尽的魔头!”
江沅的脑海中晃过一个白色身影,提着一个药篮,站在尸横遍野的药芦庭院,散去自身的修为,救了那些病危的凡人。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
江沅突然黑沉着脸,露出阴森森的目光。
他是十分尊敬如天圣女的,他将如天圣女的死都怪在所有为仙者的头上。
他觉得是他们愧对如天,就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
许卓崖也冷冽了目光,但是声音却变得幽远了起来:“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去提,至少我是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抛弃她离她而去的那个人!”
江沅心中一震。
有些事,恐怕连拓凝都不知道。
但江沅知道。
那时候他刚刚被带回大槿宫,日夜跟在如天圣女和九刹魔王身后。
他发现,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如天圣女都会收到一封信笺,信笺上绑着一个很小的玉笛,那玉笛大小不过十个字垒起来那般。
如天圣女习惯将信笺在床边摆放的整整齐齐,每日九刹处理事务离开后,她就会翻开,一卷一卷细细的开,偶尔笑,偶尔惆怅,偶尔久久盯着落花发呆。
有一日,少年江沅在打扫屋子的时候,一不小心碰掉了一卷,散落在了地上。
受了好奇心驱使,他便丢下笤帚趴着看。
他依稀记得里面写了许多流水账般的事。
今日又练了什么招数,见到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
只有末尾的两句词让江沅记了这么久:望月忍寂夜未眠,落拓锁眉泪涟涟。
落款是一个“卓”字。
想到这里,江沅猛然醒悟,原来那个“卓”字,那些信笺,那些精雕细琢的玉笛都出自这个满头白发的许卓崖之手!
望月忍寂,落拓锁眉。
江沅默念了这八个字,不自觉地便收敛了几分煞气。
他看了一眼许卓崖长须白胡上未擦净的血迹,竟然鬼使神差的说道:“你若想讲,我可以等一会儿再杀你。”
许卓崖心中隐痛,却为了澜沧一派不得不旧伤重提。
当时如天确实跟他说过领回一个人界孤子的事,别的到没多说,只是他猜测如天的性子一向纯良,一定给了那孤子莫大的恩惠。
所以紧要关头才撒了这么一个谎,果然,让杀气腾腾的江沅停下了手。
许卓崖轻睨了一眼江沅,心中皆是愁滋味。
他看了看飘雪的深处,心中期盼着其他仙派的援兵快些到,莫要再伤了奄奄一息的澜沧上仙!
于是许卓崖干脆盘腿坐在云间,一抚长须,娓娓而道:“这要从天帝所设的一次朝会宴上说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