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有个不大的水潭,倒也适合淘米洗菜并梳洗。
两人在山上的树屋上住了七八日,只第一、二日是自己做了吃的,后来都是山下的丫鬟做好了送上来的。
这七八日来,山上再无旁人,只两人朝夕相对,好得跟蜜里调油一般。
钟离彻自认得华恬以来,最大的愿望便是和华恬两情相悦,并将她迎娶进门。如今一朝得偿所愿,恨不得将华恬宠到了天上去。
在山上这么些日子,他竟无一事拂逆,甚至许多华恬没想到的东西他也都提前准备好了。
对于华恬来说,这些日子自然是欢乐无限的,但是却不得不说,这也是让她脸红的没羞没臊的日子。
七八日,两人兴起,竟又乔装打扮,以夫妻身份到镇上、村里生活去。
有时心血来潮,竟一个说书一个弹琴,在+.++酒楼里挣起银子来;有时又扮作捕快,帮助官府捉江洋大盗;有时又变回一对小夫妻,假装山里人,做了吃食在镇上贩卖。
因都是兴之所至,又是情投意合的二人之旅,所以连夏日里的灼热也减了威势,为难不了两人。
直到收到了帝都的情报,玩得不亦说乎的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庄子里。
经过镇国将军府和华家情报的亲密联手,终于发现了蹊跷——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在申王身上。只是,到底是谁为申王出谋划策。却还是查不到。
华恬将到手的情报都看完了,目光看向钟离彻,“我感觉,背后肯定还有人。”
钟离彻点点头,虽然申王可疑,但是幕后定然还有人算计着什么,“与申王合作的,无非是为了帝位。从这点出发,可疑之人不少。”
的确,如今帝都党派林立。所为的不过是押宝。申王作为仅次于太子的一派。支持者自然众多。
华恬想了一遍,突然语出惊人,“若是申王死了,圣人会如何?”
钟离彻一愣。断想不到华恬会提到这个问题。他双目微眯。目光凌厉不已。“你是说?……倒也可以图谋!至于旁的,申王死了便死了,老圣人能如何。”
低头看向手中的资料。华恬低声道,“若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我为了自己活命杀了他,倒要叫我内疚一生。可他满手鲜血,甚至连边关将士都未曾放过,更甚者还屠过三个村落,真真该死!”
“为着私心,不顾江山社稷,确实该死。”钟离彻点着头说道,“而且,杀了他,足够让朝堂乱一场,背后有什么都会浮出水面。”
申王虽未曾对他动过手,但是将来若有需要,他不可能手软。所以如果现下能够先发制于人,倒也是好事。
何况,搞浑了水,什么鱼虾蟹都会出来。如此一来找到背后要杀害华家人的黑手也就容易得多,华恬会遇到的危险也会减小。
不过,他却不打算让华恬参与此事。
“杀他之事由我来办,你莫要管,只快快乐乐便是。”怕华恬到时会身先士卒,钟离彻首先声明。
华恬侧头看向钟离彻,“你待如何?买了杀手去暗杀他?”
买凶杀人,最是容易漏出破绽,并不是一个十分好的主意。其实将人炸死也是一个好法子,不过如今圣人对谁手中持有杀伤力巨大的炸药一事,一直很关注,从来没有放下调查,贸然动手只怕会暴露了自己。
“放心,你交给我便是了。我会办妥当,不留一丝痕迹的。”钟离彻模模华恬的脑袋,说道。
此间两人是新婚燕尔,他带华恬出来玩耍快活,可不想看到她愁眉苦脸。何况不管华恬做过什么,他都希望从此以后,能够为华恬遮风挡雨,让她不要再受到伤害,可以安心生活。
既然钟离彻已经如此说了,华恬便不再烦恼此事,每日里仍旧化了妆和钟离彻到镇上玩耍。
不过钟离彻说的,他会想法子,华恬有些怀疑,因为他整日跟着自己外出,似乎并没有什么时间去想。
有时问起,钟离彻只神秘一笑,说仍在想法子,并没有多谈。
这日两人走到了镇子西边的一个村落,去赏那里开遍了的鲜花。
村子里,淡紫色的花在大片的绿叶映衬下,有些寡淡。
但钟离彻新婚,看什么都是极好的,故一进村便赞叹起来。
华恬走近身旁的花,细细看了看,柳眉微微蹙了起来。
“怎么?”钟离彻见状,也走近了去看那些花。只是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
华恬摇摇头,“无事。”
说着伸手拉住钟离彻的大手,沿着小路,走过田垄,进了村子里。
见华恬眉心舒展开,钟离彻不再担忧,便握紧了华恬的手,跟着一道往前走,口中说道,“想不到南方这么多紫花,京城城外,我也只见过两三株而已。”
“京城也有此种花?”华恬一愣,停住了脚步。
“是啊,京城城外有两三株,不过想来如今又多生了一两株也说不准。”钟离彻回道。
华恬眉头皱起来,“怎地我却从来不知?那花长在何处?”
这下,钟离彻有些尴尬起来,他不自然地模了模鼻子,咳了咳道,“那紫花长在京城南郊,京中许多纨绔子弟都爱带小娘子去那里。”
见了钟离彻这般尴尬模样,华恬舒展了眉头,似笑非笑看向钟离彻。
钟离彻干笑起来,想着早些说清楚了更好,便道,“这紫花在京中又称情花,许多纨绔子弟喜欢带着小娘子去那里赏花。咳咳,我以前也常去……”
说完心虚地看着华恬。生怕她生起气来,今日这美好的出游泡了汤。
哪里知道华恬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她听了“情花”的名字,又是好笑又是吃惊,问道,“怎地会叫‘情花’这名字?可是有什么来由?”
见华恬不生气,钟离彻松了口气,解释起来,
“十多年前有一对小情人真心相爱,可两家却是对立。死活不同意结亲。还分别为他们订了亲。在成亲前夕,两人一起到了南郊,据说是最后一次相聚,别后再也不见面。两人在紫花下待了许久舍不得分开。中间饿了甚至做了些吃的。如此这般终究不忍分开。最后竟双双自尽了。”
“后来人人感念两人爱情坚贞,就将两人自尽之处的紫花唤作情花了。”
华恬陷入了沉思,半晌又问道。“若他们原就打算话别,必不会久待,自然不会带吃食。所以他们吃的,是从山上的猎物,或者水里的鱼?我猜,是水里的鱼?”
“我的恬儿就是聪明!”钟离彻凑亲了华恬一口,笑道,“正是吃了鱼。紫花就在河边,两人饿了捉鱼上来吃。”
说到这里,钟离彻沉吟道,“这些都是传说,要我说来,此事倒是奇怪。若存了死志,怎地还要吃一顿?又不是上刑场的人。”
华恬点点头,自然不是心存死志的。想着,想到“情花”二字,忍不住又嘲讽地笑开了。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钟离彻见状,问道。
华恬点头,但又摇头,“我并不敢肯定,咱们先看看。”
两人抬步而行,很快在村子里转起来。
此时正是收割时候,许多人都在农田里忙活,所以村子里甚是宁静。
“这村子里的人倒是好雅兴,家家户户院子中都种了紫花。”钟离彻踏在碎石路上,张望着四周的景致,笑道。
帝都将之叫做情花,那是有来由的。可是在这里,却明显并不是这般。所以他看到几乎每个院子里都种了紫花,第一想到的是这里的人较为风雅。
华恬没有作声,若真是普通的花,整个村子里到处都种了,那确实是风雅的。只是,这紫花未必是普通的。
钟离彻说完话,见华恬脸色有些凝重,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肯定有什么事,华恬没有说出来。
而且这件事,和这满村子的紫花是有关系啊!
他想起十几年前那两个饱餐一顿然后双双死在紫花下面的小情人,心里一突,种种猜测闪过脑海。
突地,华恬语气凝重道,“只怕这村子里,每到了夏季,总要死几个人的。”
村里静悄悄的,说完这话,华恬觉得周围的风也变凉了,烈日下竟显得阴森恐怖。
“你是说,这紫花有毒?”钟离彻悚然变色,将和华恬之前说的话联系起来,又见华恬看着绕村而过的深溪,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和鱼一起吃会有毒?”
华恬猛地回过神来,看向钟离彻。她想不到钟离彻的思维竟如此敏捷,单凭自己这么几句话,竟然猜到了。
不过,她暂时还不敢十成十肯定自己的猜测,故道,“我不敢确定,需得在村里看看再说。”
两人沿着深溪走到上方的屋子旁,发现了不妥。
一个小小的村子里,竟然有三户人家屋前挂了白幡!
挂着白幡代表着丧事,虽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但是一个村子里都这般,就太过奇怪了。
钟离彻瞳孔紧缩,华恬的猜测被证实了一半。
这时一家挂着白幡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身着孝服,哭得两眼通红的童子来。
“这位小郎君,我们有事问问你。”钟离彻忙叫住那有些吃惊地看过来的童子。
那童子见眼前两人衣饰华贵,竟比镇上的人穿得还好,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钟离彻走,弯腰问那童子,“你们这里每年夏天,是不是都有人暴病而亡?……看起来就像中毒一般。”
“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小童赫然被钟离彻问询,吓得连退几步。
他声音有些尖利,屋中很快跑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来,“牙子,你怎么啦?”
钟离彻见那老丈,忙上前施礼,将自己先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那老丈听了钟离彻的问题,脸色大变,“你们、你们是何人?怎地知道这些?”
这也就等于简直证实了华恬的猜测了,钟离彻心中震动,面上却不显,又问道,“那些故去之人,生前最后一顿是否吃了鱼?”
老丈听了脸色有些茫然,他皱起眉头回忆起来。
一旁的童子扯住老者的衣角,叫道,“爷爷,女乃女乃和大哥那晚确实吃了鱼,是从溪里抓上来的。”
老者脸色再度大变,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五郎……和十一郎家里,那晚也吃了……吃了鱼……”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敢,又道,“我们大家都吃了,若是有毒,怎地却只他们中毒了?”
此时钟离彻已经完全了华恬的话,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至于说有的人中毒,有的人没有中毒,他的目光扫过飘落在地的紫花,想来是有的人碗中落了紫花,有的人却没有。
他想了想,又问道,“如今暑气重,热得难受,用膳之际可是在院中?”
老丈和童子同时点了点头。
华恬走上前去,握住了钟离彻的手。
看来这个村子里的紫花,就是传说中的荆花了。
“这位,你、你……”那老丈“你”了许久却都说不出来,他想问钟离是不是知道那些人为何中毒而亡,可是又不知怎么开口。
钟离彻长叹一声,目光落在园中淡雅的紫花。想不到,美丽的花,却能带来如此噩梦。
那老丈见钟离彻并没有,更加急了,当即跪了下来,“这位,你可是知道?求求你,救我们一命……”
钟离彻看了华恬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上前将人扶起来,道,“这位老丈,拙荆曾学过岐黄之术,或有猜测。”
那老丈祈求而又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华恬,这是一个身材高挑、长相俏丽的小娘子。这么个小娘子,竟懂得岐黄之术?
不过,老丈虽怀疑,但他生活阅历丰富,抱着暂且的念头,将钟离和华恬夫妇请到了自己屋中。
华恬和钟离二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暗自庆幸身上穿得素雅,不会冲撞了这屋子的新丧。
二人进了园子,见荆花树下有木凳,便干脆到树下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