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离彻送客之际,石和付郁芳带了一溜丫鬟,捧着熬好的汤往老镇国公园中走去。
走在路上,石看了付郁芳一眼,得到付郁芳点头示意,心中大定。
相比起石的老辣,付郁芳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脸上和一般风轻云淡,可是眸中喜色却怎么也瞒不了人。
虽然这次不能将华六娘拉下马,但是总能让她被老祖宗斥责一顿了罢?由来由喜欢到厌恶一个人,都是积少成多的,等到华六娘被老祖宗斥责多了,定会遭到厌弃。
想到华恬被厌弃,钟离彻也会受到牵连,付郁芳心中更加喜悦难当。
婆媳二人一路走到老镇国公园中,见廊下有丫鬟抱着暖炉在打盹,心中不由得一动,彼此相视一眼。
这个丫鬟如此安逸,看来老镇国公并未发火啊。因为如果老镇国公知道外头关于华六娘的传言,肯定要发脾气的。
一切如此平静,到底是为什么呢?是老镇国公未曾听到外头的传言,还是知道了也不予理会呢?
两人只是思考了一瞬间,便确定绝对不会是后者。
看来,这屋中的丫鬟消息不够灵通,所以压根没有将外头的传言带回园中去。
想明白了这一点,石和付郁芳都觉得今日来得早了。
可是身边丫鬟都端着汤,且又来到了这里。容不得退缩,最多这次就什么也不说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节,付郁芳看了石一眼,便招手让丫鬟上前将人唤醒。
那丫鬟清醒过来,忙进里头通报去了。
很快,里头传来了请两人进去的声音。
石和付郁芳进去了,见老镇国公正斜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个暖炉,眼睛微眯,似乎很是舒适。
“这天冷。你们怎地来了?”听到脚步声。老镇国公睁开眼睛问道。
“妾见老祖宗近日不时咳嗽,专门命小厨房的采买见了鹧鸪千万买回来。这不,今日正好买回来了,妾便炖了川贝芡实鹧鸪汤来给老祖宗。”石上前恭敬回道。
老镇国公目光看了石一眼。并无多大变化。只点点头。“辛苦你了。这天时冷,叫丫鬟炖汤便罢,你不用自己亲自去做。省得冻着了。”
“这是该做的……”石忙说道。
老镇国公听了,摆摆手,“你身子骨弱,就别忙活了。若真冻得病了,少不得德儿要怪我。”
石听到这里,藏在袖子里的手蓦地攥紧了,脸上却露出惶恐之色,口中道,“妾不敢……都怪妾身身子不好……”
付郁芳忙上前去,笑着说道,“老祖宗,这汤正热着,不如趁热喝了?这汤正是止咳的,老祖宗喝了晚上也能睡一个好觉。”
老镇国公听毕,便招来丫鬟,在丫鬟的服侍下坐了起来,又命丫鬟将汤端来给她喝。
丫鬟正侍候着老镇国公喝汤,一个绿衣大丫鬟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那小丫鬟一进门来,便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在一旁侍候老镇国公的另一个紫衫大丫鬟率先问道。
绿衣大丫鬟福了福身,道,“这丫鬟说外头有了不好的传言,要来禀告老。”
紫衫大丫鬟目光看向那小丫鬟,示意她。
老镇国公慢慢喝着丫鬟喂上来的汤,并不。
那小丫鬟忙磕头,接着道,“外头都在传,安宁县主羡妒,又不将圣人旨意放在眼内。”接着便将外头传得纷纷扬扬的话都详细说了出来。
在小丫鬟的诉说中,老镇国公脸色不变,仍旧不紧不慢地喝着汤。
而石和付郁芳相视一眼,有些疑虑。
一方面,她们觉得时机来了,另一方面她们觉得,这丫鬟来的时机太过巧合了。
石心中更是暗惊,这小丫鬟正是她埋在老镇国公身边的暗桩,怎地却突然来说这些话?
等小丫鬟说完,老镇国公冷不防手一摆,将剩下的汤泼到了地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说什么?”一句压抑了怒气的话,慢慢响了起来。
付郁芳心如擂鼓,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她上前一步,口中叫道,“老祖宗万不能生气,说不得这是外头的人记恨六娘,胡乱编造的呢。”
“奴婢不知是否编造,只是现在外头传遍了。奴婢想着,安宁县主现如今的确买了几个艺妓回来,这……”小丫鬟惶恐地说道。
“即便六娘买了艺妓回来,值得猜忌……但在我们看来,六娘性子仁厚,定是想帮一帮那些可怜的艺妓,并无他心。”付郁芳瞪着那小丫鬟冷冷地说道。
老镇国公的老眼微眯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付郁芳,半晌看向石,突兀问道,“你觉得此事如何?”
石见着老镇国公不悦,而自己的儿又冲上去了,心念一动,便道,
“是与不是,不如找六娘来问一问?咱们自然是六娘的,可是府中人多口杂,说什么的都有。找六娘问清楚了,也省去了丫头小厮乱传。”
老镇国公冷冷一笑,扶着丫鬟站起来,拿着装茶水的杯子照着石兜头就扔了。
那茶水已经冷了,石猝不及防被冰冷的茶水洒在脸上,顿时惊叫一声,摇晃着跌坐在地上。
付郁芳吓坏了,忙跪了下来。
“哪里来的乱传?除了你们,谁会乱传?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管窝里斗。”老镇国公指着石和付郁芳破口大骂起来。
石掩着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口中不主地说着不知妾哪里做错了,惹得老祖宗生气。
老镇国公气得更呛,颤抖着手指指向石,“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前几日不就是你的人出去买通人乱传的消息么?今日你一上门来,被你买通了的丫鬟便来说这些,你是当老身死了么?这么简单的陷害手段也看不出来?”
石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暗地里做的事,竟然被老镇国公查了个正着。
不过她吃惊归吃惊,此事却断断不能承认的。所以死咬了不松口。说自己绝对没做这事,肯定是遭人陷害的。
听到石狡辩,老镇国公更气,她从紫衫丫鬟手中接过拐杖。冲着石就打。
付郁芳大吃一惊。吓得软在一旁。哪里敢上前去帮自家婆母?
拐杖打在石身上,打得石哎呀哎呀不住地痛叫,凄惨无比。
紫衫丫鬟见老镇国公打了几下。忙上前扶着老镇国公,将人拉开了,这才劝道,“老莫要打啦,再打只怕石要没命了。”
镇国公老这才气呼呼地将拐杖扔在一旁,指着石斥道,
“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才让你拥有了如今这地位。想不到也是个肮脏货,看不得别人好,想着法子去害人!今日我话便放在这里了,若六娘以后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轻的打一顿,重的将你休出门去!”
石脸色变得刷白,她怨毒地扫了老镇国公一眼,低着头继续哭泣。
老镇国公被这怨毒的目光看得心里发疼,就要拿起拐杖去再打石一顿,幸好被紫衫丫鬟拉住了。
不能再骂石,老镇国公便看向软在地上的付郁芳,拿着拐杖又打了一顿,这才喝道,
“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想不到竟是跟你那肮脏婆母一般的货色。当初六娘才新进门,你就怂恿老三那个傻去编排六娘。眼下还嫌不够,要毁了六娘么?若我知道有下次,便叫你滚出镇国公府!”
付郁芳被这话吓得浑身发抖,她进门来至今仍未诞下儿女,若要将她休出门,定不会有人说什么。相对来说,她比石危险得多了。
“老祖宗,孙对六娘绝无坏心,请老祖宗明鉴。”付郁芳哭着哀求道。
老镇国公哪里肯听,经过她自己的查探,又加上一系列巧合的事,她是认定了这两人包藏祸心,要害华恬的了。
这时外头脚步声起,很快华恬带着丫鬟,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大氅走了进来。
她俏脸白皙如玉,映着大红的衣衫,漂亮干净得叫人移不开眼。
“这是怎么啦?”进得门来的华恬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她上下扫了一眼屋子,很快惊叫出声,走向老镇国公。
“老祖宗,你怎么了?可曾气着?”
老镇国公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
华恬却不管不顾,对紫衫丫鬟使了个眼色,一起扶着老镇国公到软榻上坐了,这才又走向石,“石这又是怎么了?快来人,将伤药拿来先给石敷上。”
石不答,只是低头垂泪。
老镇国公见华恬走近石,忙叫道,“六娘你快回来!”
华恬吓了一跳,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老镇国公,脸上有些不解。
“茴香,快扶六娘到我身边来。”老镇国公并未解释,而是向茴香示意。
茴香听了,忙上前扶着华恬走回老镇国公身边。
石心中暗恨,其实方才华恬走到她跟前,她是可以伸脚绊倒华恬,让华恬狠狠摔一跤的。她,若华恬真的狠摔一跤,月复中婴儿肯定要没了。
可是她也,若自己伸出这脚,不论华恬如何,她肯定也被镇国公府扫地出门。
华恬不是什么没家世的小娘子,她身后有两个在翰林院且深受圣人宠信的兄长,也有新出炉的状元师弟,背后更站着谢家并天下士子。
所以,她忍了下来。
华恬坐在老镇国公身旁,担心地说道,“茴香你快去将石和二少扶起来,看看伤着哪里不曾。”
说完又看向老镇国公,问道,“老祖宗,这是怎么啦?若是她们说错了话,六娘替她们道歉啦。”
老镇国公长叹一声,拍了拍华恬的手,“也没多大的事,不用管。倒是你,这大冷的天,地上还有积雪,你可不许再来这里请安了。”
她心中虽然恨石和付郁芳两人抹黑华恬,但是为了家族和睦,她是不能竟这些事和华恬一一说来的。反而,她要瞒着这些事,省得华恬冷了心。
瘫坐在地上的付郁芳听到老镇国公对华恬语气温柔,恨得几乎要吐血。
她忍不住想要说华恬这个时机上门来很是可疑,可是一来她不想正面对上华恬,二来如今老镇国公分明想瞒着此事,她不敢对着干,只能暗恨在心。
老镇国公开解了一番华恬,便说怕要下雪,忙不迭地将华恬往外赶。
华恬没法子,嘱咐了老镇国公许多,又说石和付郁芳身上有伤,还望老祖宗不要打得太过操劳了,这才扶着茴香和来仪的手出了老镇国公的屋子。
等华恬去得远了,付郁芳这才哭着说道,“孙当真没有害六娘的心思,还请老祖宗。反倒是六娘,这个时间突兀上门来,却是有些耐人寻味……”
老镇国公听了气得站起来指着付郁芳大骂,“你还有脸说?她日日都这个时候上我这里来请安,反倒是你们平日里不来,今日里突然来了!到底是哪个耐人寻味,哪个打定了心思害人,你倒是说一说?”
骂了之后,心中气还未消,又对着石华恬付郁芳婆媳二人骂了许久,这才命人将两人送回各自屋中。
石和付郁芳被打得浑身发痛,根本不能自己走路,最后是被丫鬟抬着回各自屋中的。
这个时候府中丫鬟来往频繁,多数都瞧见了两人狼狈模样。更让两人没脸的是,石的几个妯娌也出来散步,将石婆媳凄惨的模样都看了去。
等从来往丫鬟窃窃私语中听到了钟离彻将买回来的小妾送了四个出去,婆媳二人更是气得眼一翻,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