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二人在床上躺着,很快外头下起了小雪。
没过多久,来仪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说是胖牙牙醒了,和叶儿闹得正欢。
华恬想出去看,却被钟离彻拉住,钟离彻的意思是,由着叶儿和胖牙牙一起玩,大人用不着掺和进去。
华恬虽然没去看胖牙牙,但是再躺了一会子,还是起来了。
钟离彻见华恬出去,想想自己也没事,便打算粘着一起出去。
华恬哭笑不得,“我就处理些内宅的事,你当真要和我一起去听?”
正在起身的钟离彻顿住了,很快便打消了出去的念头,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目眼神,口中说,“那你去吧,我不理会这些婆娘账。”
“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婆娘账……”华恬笑骂着,顺手将一个抱枕扔向钟离彻。
钟离彻连眼睛`也没睁,随手一接就将抱枕接住了,闻一闻,怪笑一声,“有你的味道……”然后将抱枕抱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睡。
华恬脸庞一热,心道这就是个流|氓,自己怎么也斗不过他,还不如假装没听见。
她出了明间,躺在暖炕上,又拿了毯子将自己裹住,命来仪去将丁香寻来。
不一会子丁香就过来了,肩头上尚带着些雪花,想来是从外头回来的。
“少,你找奴婢可是有事?”丁香进来,接过来仪递过来的热茶。轻啜了一口,问道。
华恬看看丁香,见她美目神采奕奕,脸颊有两朵红晕,不见丝毫疲倦,便指着一旁的凳子,叫她坐下,这才问道,“九娘那边现下如何?”
丁香一顿,用吃惊的眼神看向华恬。“少如何知道九那里出了问题?”
“今日少去老那里请安。路上遇着九,九上前来见礼,见她衣衫仍是去年的。”来仪在旁代华恬答道。
丁香叹息一声,“九性子软。之前二在。她还有二护着。后来二不是出事了么。从此就神憎鬼厌,累及了九。就连姨娘,也敢欺负到她头上去。这九也是……唉。也不知怎么说她,奴婢见着几次,有心要帮她,她却反帮姨娘,倒让奴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次数多了,奴婢便也由着她了。”
“这事你早该报给听呀,一个正经的镇国公府,怎能被人欺辱至此?”来仪摇摇头说道。
丁香俏脸一红,“之前倒是想报告给的,但事多,就缓下来了。且这九对少,心里也有怨言,便是我,就亲耳听过一回她说坏话。所以后来么,便是我记得,也不回了。”
华恬听得直摇头,“你啊,成亲了怎么还是这个性子?且你在内宅帮我管事,再如此下去,怕要伤我脸面了。”
“,怎会如此?”丁香一急,就将称呼叫成了以前那个。
来仪认真道,“怎么不会?这府里是少管家的,九穿了去年的衣服,不知道的肯定都以为少因为二的事,要作贱九呢。九穿着旧衣在园中晃荡了这么长时间,没准老便知道了。”
丁香顿时内疚起来,急道,“原先我没想到,对不住了……”接着又咬牙切齿,“你说九是不是故意的?”
“没准便是故意的。你也说她心里怨恨少的,做出这些事并不奇怪。”来仪答道。
华恬手指捋着毯子把玩,沉声道,“我可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我要的是无论她是不是故意,都不能失了我的面子。”
丁香连忙跪了下来,“是丁香没做好,请少罚我。”
“你这是第一日跟在我身边么?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华恬眉毛皱起来,冷喝出声。
丁香一听,泪水就流下来了,“对不起,是丁香做错了……”
她自然是知道华恬的规矩的,便是做错了,去改正就是,用不着说什么做错了,求罚的事。
可她毕竟不是陪着华恬嫁过来的,而是后来进府的,心理上便自觉矮人一层。平日里管事,不时会听到府中下人嚼舌根,听得多了,自己心里就有些惶恐,做事再不如通透了。
这求罚的话,也是因为心里事多,又惶恐,不成章程,便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华恬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来仪,你将二去年选的那个丫鬟送去给九,让她陪着九,教一教九怎么做事。”
接着,睁开双眼,复杂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丁香,曾经多好的姑娘,转眼便有些鱼目的样子了。
“至于你,只怕你和洛云、月明、影心也是这么想的,我来年再修理你们。眼下将近年关,少不得有得忙了,你们再出错,便不要再在我跟前做事了。”
丁香一边抹眼泪,一边连连点头。
华恬冷喝一声,“可曾听清楚了?”
“奴婢听清楚了。”丁香擦去泪水,哽咽着说道。
“好,你去将洛云、月明和影心找过来。”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止一个人有,她今日就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香擦掉眼泪,红着眼睛出去了,不多时就将洛云、月明和影心找了来。
三人见了华恬,眼神都有些闪烁,一声不吭就跪了下来。
“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华恬轻声问道。
四人相视一眼,最后由洛云,“我们毕竟已经成了亲,又不是陪嫁过来的,在这府上管事,便觉得不自在。所以做事,便有些战战兢兢。”
华恬一怔,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但仔细想一想,似乎也能明白过来。一个插班生,初来乍到做了班长,总会叫人不服气的。便是旁人服气了,本人只怕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恐怕不是不自在那般简单罢?”她放缓了口气,问道。
四人又再度相视一眼,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说。
“连我也不能说么?”华恬再度问道。
丁香连忙摇摇头。“不是的……”想了想。她咬咬牙,“是心里害怕管不住人,总觉得自己是空降过来的。”
华恬目光看向洛云、月明和影心,“你们三个都是这么想的。”
三人点点头。低垂着脑袋不作声。
华恬长叹一声。“我还道什么事。竟教你们频频出错,原来竟是这一出。”
听到华恬的感叹,四人都有些内疚的低下了头。
“你们想一想。初来到我身边,是不是也等同于空降?怎么那时候不会多想,如今倒要多想了?尤其是丁香和洛云,那时华家还不是我管事,你们怎地却不恐慌?”
“是怕你们做错了,连累了我?怕流言说我把持府中大小事务?希望不是我想的这般,若是,那你们就真是太天真了。这大周朝,那户人家不是主持中馈者安插自己的人帮忙管事的?你们想想周媛,她不也一般么?”
说完见四人不作声,继续道,“这府里现在是我管家,那么就得听我的。如果你们竟不能帮我在府里立起威信来,也就不用这么辛辛苦苦到我身边来了。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不过时间可没有多少,除夕就要来了,少不得要马上忙起来。”
四人听毕,忙应了,便翼翼地退出去了。
华恬躺会暖炕上,叹息一声,希望她们能够尽早想清楚。
四人想了三天,之后便一起来到华恬房中见华恬。
她们的意思是,想通了,但要完全不介意,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希望华恬能让她们慢慢地,将那点儿不介意都扔掉。
华恬自然是同意的,毕竟是自己从小使唤到大的贴身丫鬟,不放在身边帮忙,实在太可惜了。
四人想开了一些,办事就利索了一些,再不复的束手束脚。
华恬看得心里直点头,虽然不比,但总算恢复了一些。
而那位九,因为身边来了母亲的丫鬟,事事受到规劝,行事倒没有的荒唐了。但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弱,经常被几个姨娘合伙挤兑,却不敢说半个字。
华恬差点被她气哭,有那份心思来对自己,怎么不敢想法子将几个姨娘踩下去?跟大嫂生气,却不敢跟奴婢一般的姨娘认真,这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作为府里的,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总归是娇客,华恬担心着九就此下去会毁了,就和老镇国公提过几句。哪里知道,老镇国公根本就不管,也让她也不要多管。
这也许是当初二得罪狠了老镇国公,让她连年轻一辈也不愿意管了。
华恬想了想,总归是府里的人,将来出嫁也属于帮府里联姻,无论好歹,总要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的,太差了也拿不出手。于是,她让在钟离九娘身边的丫鬟去“管教”那位九。
人最易受到朝夕相处的人的怂恿,尤其是获得信任的贴身丫鬟。钟离九娘的性子,也慢慢地变得有些强硬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除夕将近。
华恬去年怀孕,所以府中事一概不理,今年却不能这样了。才进入腊月,她就忙得跟螺旋一样。
各府的送礼,虽然下面的人会准备好,但她也是要过目的。而且因为今年朝廷中人事变动大,百官或是升迁或是降职,所以送的礼,也得重新按照规格来。
送礼都是送给地位比自己高的,所以容不得有丝毫出错。而回礼,也马虎不得。
除了年礼,还有各种年货,要采买回来,然后分到各个园子去。
只是短短半个月,华恬就生生地瘦了一圈。
年二十八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在听着管事汇报的时候,晕了。
等她醒过来,就看到钟离彻脸上复杂的神色。
说喜悦,有的,说担心,也有,还有生气、内疚和心疼。
华恬心想,一个人面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复杂的表情?她怔怔地,就伸手去模钟离彻的脸。
钟离彻回过神来,大手将她的手握住,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也不知道么?怎么能让自己累得晕?”
“这不是除夕么,我不得不忙啊……”华恬露出讨好的笑容。
钟离彻面无表情,“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许再忙了。除夕的事,年后的拜年,你一概不许管。”
“那怎么行,我要突然不管了,这府里不得乱套了?”华恬差点跳起来。
她自己也不耐烦管家,但是在其位谋其职,她既然管了家,就得尽自己的职责。
“你手下不是有很多得力的大丫鬟么?将来配人了,还得回来帮你的,现在提前就让她们管罢。”钟离彻很坚持。
“可是……”华恬还想推辞一下,她其实是担心老镇国公不开心,不然早就爽快地同意了。
她正想着老镇国公,老镇国公苍老的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六娘,你听话,这之后再不许管事。”
华恬吓了一跳,侧头看去,才看到老镇国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因为逆光,她看不清老镇国公脸上的神色。
不过她很快惊慌起来,两人都让自己不要再操劳,难道是自己得了什么重病?
她看向钟离彻,“我是不是……是不是……”
钟离彻点点头,“没错,所以再不能操劳了……”
华恬如同被雷击中,傻了一般愣在当场,心里的难受如同潮水翻涌。
见华恬一言不发,似乎有些发怔,钟离彻以为她不愿意,于是弯来,将人抱紧,深情地说道,“你不能再让我担心了,好么……”
听着这温柔的声音,华恬心里更加难受。那辈子活到十七岁,难道这一辈子也仅仅长命了不到两年么?
见两人黏糊,老镇国公不得不清咳一声,让两人注意些,接着就温和地对华恬道,
“祖母带了野生的老山参来,你记着要经常炖汤吃,丫鬟那边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但未必就没有疏忽了的,你要记着督促。至于府上的琐事,你就不要管了,好好养胎才是正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