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气得小脸都白了,他登时噤声不敢再言,可铁臂还是霸道地圈着人不放,一副“孤任打任杀今日就是赖到底了”。
“我、我——”她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几多钱,这辈子你要这么来追我债?我客栈都烧了,再没半毛钱了,你还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素来高大威猛的战神此刻无辜地眨着眼睛,欲言又止。
“说啊你!”她气到又狠踩了他脚背一记。
高壑不敢承认她的小脚丫子那丁点力气就跟蚂蚁咬似的,生恐再惹恼了她,只得配合地假意低嘶了一声,呐呐道:“疼。”
独孤旦气恨恨地瞪着他,第二脚却怎么也踩不下去了,只得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该!”
“好阿旦,你听孤说,孤并非视你性命如无物。”怀里小人儿总算不再挣扎了,他松了一口气,忙陪笑解释道:“实是孤不知在房中那少东就是你,只想着你年少力强,若是听见动静必会机警自逃了去,却万万没想到——”
“总之就是我倒霉。”她鼻了又酸溜溜了起来,闷闷地道。
“是孤连累你了,你还救了我们君臣数人之命,孤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他眸光诚挚地瞅着她。
“救人是我自愿的,火也是我自己放的,我能为自个儿做的事负责任。”她吸了口气,摇摇头,神情疲惫而意兴阑珊。“你们走吧,往后只要远远见了我就请速速绕路走,算我求你了。”
她再有多厚的本钱和多韧的小命都禁不起这么一次两次的折腾啊!
“你跟孤回宫。”他凝视着她,沉声道。
她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说啥?”
“孤不会碰你。”电光石火间,他脑中飞快冒出了个念头,脸上表情更加严肃正经,慨然有力道:“在你接受孤之前,孤决计不勉强你,只要你能留在孤身边,孤可以……可以任你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你爱经商便经商,孤给你——不是,是孤先质佃你本钱,待你日后成为天下第一富商,你再连本带利还孤便是了。”
她从一开始的濒临炸毛到神色阴沉,最后面露思索……
小人儿沉思的模样令他心下渐松,嘴角笑意勾扬了起来,嗓音更加低沉诱惑,字字句句越发打动人。“我们之间就先不谈私情,只说公利。孤记得你曾说过,待你日后大事得成,少不得孤的军饷还得同你商借。孤想过了,此言极有道理,如今天下划分南北二朝,诸国据疆称霸,战事随时有可能一触即发,孤,确实需要你。”
独孤旦闻言一震,仰望着他,丰润唇儿微启,小小声地问:“你……真的需要、需要我?”
“是,孤需要你。”
她心窝顿时暖洋洋荡漾成了一片,傻笑半天忽又警觉地拉回理智,强调道:“是需要我的钱。”
高壑好想叹气。自己可是权倾天下的一国霸主,国库私库盆满钵满,不过非常时期用非常战术,只要能哄得小人儿留在自己身边,就是扮作一回小自脸,吃吃软糜又有何妨?
“是,孤需要你的钱。”他头点得更沉痛更无奈,可一想到小人儿就要像甜美鲜熟透了的果子坠进自己掌心里,心底的郁闷登时一扫而空,嘴角笑得更欢了。
但正因为他笑得太过愉快忘形,独孤旦脸上开始浮现狐疑之色。
等等,她怎么又被他给绕进去了?重点是借不借钱吗?重点是她太没把握待在他身边而不动心,又太有把握若是动了心她就是个死!
“还是算了。”
高壑的笑容瞬间僵住,几乎是气急败坏地低低吼了一声。“为什么?”
“进了你的后宫,看着烦。”
她是疯了,刚刚才会有一度认真想要答应他提出的丰厚诱人提议。
想当初自己离开北齐宫,不就是不想再跟他和他的后宫众美人有什么牵扯吗?高壑哑口无言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而不解地问:“看什么烦?是宫里摆设令你不喜吗?孤可以让你全权作主的,回去后立时命人开了皇库,里头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举凡你看上的统统都搬了去,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好不?”
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统统搬走……唔,好心动……
她内心强烈挣扎了三个呼息的辰光,最后还是理智打败了贪念,忍痛地摇了摇头。“不。”
“为什么不?”他强忍下在“为什么不”前面添上“他娘的”的失控咆哮,可话能忍,火爆怒气却忍不得,充满浓浓阳刚男人味的脸庞一黑到底,颈项青筋暴怒。
她瑟缩了下,嗫嚅道:“不想就是不想,我、我怕烦。”
“谁敢烦你,孤劈了他!”
独孤旦见他脸色铁青又涨红到像是快中风,只怕自己要是不给他个清楚明白的痛快,说不定堂堂北齐帝王今儿就要当场殡天了。
“我才不要跟人共侍一夫,就算是假的,就算同处在一宫之内,看着都烦!”她也豁出去了,小脸高高昂起,骠悍煞气冲天。
“没错!我就是个贪财小气心胸狭窄妇德妇言妇功统统欠奉的自私鬼,谁叫我温良恭俭让,我就跟谁翻脸!当年我阿娘就是死在我阿爹宠妾灭妻的手段上,我独孤旦发誓这辈子绝不跟想坐拥齐人之福的男人有半毛干系!现下你统统知道了,你可以死心了吧?!”
原是宁静的山神庙现在更是静得针落可闻。
飞白傻了。
大宗师们呆了。
高壑一脸错愕地盯着她,像是她刚刚头上长出角来,角上还冒出了一朵花。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灼热得生疼,却连半点泪意也无。
痛到极处,连泪水都是灰烬。
是,她独孤旦就是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一个人,她恋慕的、眷盼的,都是不可能实现的镜花水月……
这世上没人能做到,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得到。
既然如此,又多说何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胸间疼得就要裂开了,却莫名又有种想笑的冲动。其实这样大逆不道、悖世违伦的话,她早就该说出口了。
仿佛历经了长长的一生之久,高壑终于开口了。
“你要你的男人一生无二妇,你这是……认真的?”
她喉头严重堵塞着,心口越发炽热烧疼得厉害,闻言咬唇,毫不迟疑地重重颔首。
“是。”
“孤是帝王。”他声音沙哑。
她真的笑了,干涸的眼眶渐渐有泪,不再有半点火气,轻声道:“所以你看,我一早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若孤许诺你,一生最宠你呢?”他眸光幽深而严肃。
独孤旦心大大一跳,眼睛亮了起来,却在下一瞬间又黯淡寂然了。
“最宠?是啊,对男人而言,这已经是最了不起的承诺了吧?”
“你不信孤能做到吗?”他不服气。
“一辈子那么久,不要做出你明知自己做不到的承诺。”她苦涩地笑了笑。“且,我要的是一生只忠贞、宠爱我一个人的男子,同样的,我也会倾尽一生所有去爱他敬他,白首相守,生死相随……”
他一双浓眉死死打成了结,想也不想地道:“你要的那种男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
“是啊,”她自嘲地一笑,故作轻快地一摊手。“所以我认命了呀,这辈子只要好好挣来金山银山,为我阿娘和自己扬眉吐气便好,将来老了若怕没人送终,再到善堂抱养个娃子认在膝下,日后有人上香就好了。”
他都快呕出三升黑血了!
这、这还是女孩儿家家说的话吗?
亏她还把如斯凄凉的晚景描述得恁般高兴,高壑真不知道她脑子哪来这些瞎七杂八的鬼东西?
他刚刚光听心都快要给拧碎了,偏她还自顾自地说得天经地义,就知道女人不能宠!
都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就是对她太好性儿了,万事都由着她,结果惯出了这一门子孤心牛拐的怪脾性!
“一句话,”高壑脸色一沉,横霸的帝王之气煞腾腾而来。“要嘛,你乖乖跟孤回宫,孤什么都顺着你;要嘛,孤打昏了你扛回宫,你什么都由着孤。自己选一个!”
她呆住了。“凭、凭啥啊?”
“就凭孤是北齐帝!”他瞥见她就要暴跳如雷,心一虚,吐出话仍是霸气十足。“还有你救了孤,孤可不是那么不晓事的人,孤就吃点亏,以身相许了,再敢说不要,信不信孤在这里就先把你给办了?”
“你——你——你——”
“没意见就由孤作主了!”他眉眼灿烂如朝阳,朗然长笑一声。“来人!摆驾回宫!”
主公好棒!终于搞定!万岁万岁万万岁!
飞白和三大宗师几乎欢呼出声,迫不及待围了上来,就只差没把自家帅得没边的主公捧起来往上抛了。
五个大男人完全没人发现在场的唯,一个小泵子脸色由青转红,最后是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