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娘安抚了秋生秋霞睡下,便九曲回环的声音应了屋外一直拍门的陈全忠。
她应了声,便跳下床去开门,还不忘朗声说:“这么大半夜的,也不怕扰了左邻右舍。催什么催,我这就出来了。”
这声音一出,骂骂咧咧的陈柳氏以及一直吵闹的陈全忠顿时都没有声响了。陈秋娘知道这是因为她的表现与以往太不同了。
以往的陈秋娘,在陈全忠第一次喊开门的时候,就吓得腿脚发软地爬过去开门了。然后,基本上就是遭到陈全忠一顿奔放的毒打。陈柳氏会死活来护着,无奈她腿脚不便,人又不利索,通常陈全忠会将陈柳氏推倒在一旁,继续毒打陈秋娘。
陈秋娘只是被打得满地打滚,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爹饶命,爹饶命”或者喊“女乃女乃救我,女乃女乃救我”,再或者喊“爹,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最后,陈全忠打爽了,打累了,就去他屋里睡觉。也不管陈秋娘会不会死,伤势如何。
这个时候,陈柳氏才会喊陈秋生去找柳郎中来救治。陈秋娘则是奄奄一息,每次都昏迷。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两次,因为柳郎中与柳夫人都不在家,小柳郎中来劝陈全忠,陈秋娘才没被打得那么惨。但柳承却是被陈全忠骂得狗血淋头,还因为来多管闲事阻拦陈全忠打陈秋娘,挨了几棍子,右边胳膊有好一阵子使不上力。
原来的陈秋娘对陈全忠只有怕。夸张地说,陈全忠还隔得老远,陈秋娘只要看到模糊的身影,就浑身筛糠似的发抖。陈全忠说一个字,陈秋娘就吓得腿脚没劲儿,昏死过去。
过去的陈秋娘何曾敢这样淡定毫不畏惧的态度跟陈全忠对话,更别说指责他扰了左邻右舍。因此,门外的陈全忠与陈柳氏同时沉默,没了声响。
陈秋娘走了几步。就要去给陈全忠开门。陈秋生与陈秋霞却是一并跳下来,立刻抱住她,吓得不得了。陈秋生说:“姐,等下开门。我们抱住他,你快跑啊,爹是不会下轻手的,何苦今天还是娘的生祭。”
陈秋娘心里感动,越发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这样赤诚之心的对待,她决不能辜负,以后,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这两孩子过得好,活得体面。
“不要担心,去躺着睡觉。要相信我。”陈秋娘低声细语,话语尽量温柔带笑。对于这两个乖巧的孩子,她的心总是柔软得不行。
“不。”陈秋生坚决摇头,说,“姐。要我们来保护你一次。”
陈秋娘感动得一时无语,只将他们紧紧抱着。屋外,陈全忠只消停了片刻,就骂骂咧咧地说:“小蹄子,你还敢教训你老子了,快点滚出来。”
“大姐。”陈秋生又喊,那语气是在让陈秋娘快点答应。
陈秋娘知道不能继续在这里跟两个孩子纠缠。便将两个孩子放到床上,说:“不许下来。我跟你们说没事就肯定没事。要相信我,知道不。”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可是”,陈秋娘就立刻拍了拍两个小家伙,说:“不要多说,听话。”
两个孩子没说话了。陈秋娘这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门外,陈全忠更猛烈地拍着门,骂骂咧咧的,什么肮脏的话都骂出来,丝毫不顾及孩子们怎么看他。
陈秋娘在门后站定。然后哗啦啦一下拉开了门,三月夜雨后的风倏然扑进来,带了彻骨的凉寒,送了一股子的酒气进来。
陈秋娘早有防备,立刻闪身到一旁。果然不出所料,陈全忠见门一开,一棒子迎面就敲过来打在那高门槛上,打得门槛砰砰响。
真是黑心,这一棒子如果正中脑门,怕陈秋娘立刻就得见阎王去了。此等人渣,真是恶心到极致,果真是往死里打,这次像是真的要置陈秋娘于死地。
陈全忠一击不中,怒声喝道:“小蹄子,你敢躲。”
“不躲,难道让你打死?”陈秋娘朗声回答。
“还敢顶嘴,翅膀硬了,扫把星,小蹄子,敢忤逆老子了。”陈全忠骂骂咧咧,提着棒子借着微弱的天光就狠狠砸来。
陈秋娘又是一闪身,一条凳子就伸过去,将进门的陈全忠绊得重重摔到在地。
这陈全忠的武力值真的很低啊,简直可以说弱爆了。唉,以前的陈秋娘还被打成那样。怪只怪她太懦弱,丝毫不敢逆了陈全忠的意思,逆来顺受,要被打死了都不知道反抗。
陈秋娘从她的记忆里隐约知道她是活得很恐惧、很苦、很迷茫的。那个小女孩根本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好的,也不知该怎么活才好。她几乎凭借着本能与善良去照顾女乃女乃与弟弟妹妹。
那孩子真可怜。陈秋娘心里无比同情,不由得叹息。
陈全忠本来醉醺醺的,这又黑灯瞎火,被凳子一绊,狠狠摔到在地,爬起来吐了一口唾沫,更是咬牙切齿地骂:“小蹄子,你敢对老子下手了,活腻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忤逆老子也是跟你学的。你何曾孝顺女乃女乃,尊敬女乃女乃?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陈秋娘朗声讽刺。
陈全忠气得发疯,立刻就提着棒子追着陈秋娘满屋子跑,好在屋里除了两张破木板拼成的床,一条烂凳子便没有别的了,足够宽敞。
陈秋娘早就熟悉屋里的情况,她刚才还用心做了布置。所以,她借助黑夜的掩饰,游刃有余地躲避着陈全忠狠狠落下的棒子,并且带着他在屋里转。
最终,陈全忠踩在了她事先放置的砍刀上,顿时大叫一声伤了脚,立刻就吼道:“你个挨千刀的,看我不打死你,竟敢算计你老子了。”
陈秋娘亦不答话,拿着结实的擀面干就往门外跑。陈柳氏在门外哭得曲径通幽的,拖着喊:“忤逆子啊,你怎么这样不消停啊。我是做了什么逆啊。”
“我每次没打死你,留你性命。就是想着拿你做生祭,今天正好。”陈全忠恶毒地咒骂着追打陈秋娘。
陈秋娘跑出房门,就拿起放在门口边的簸箕里的另一把砍刀将绑门的麻绳直接砍断。这麻绳她早就做过手脚,只需要狠狠地砍两下,这门就倒了。
所以,她拿砍刀三下五除二直接将那摇摇欲坠的门卸了,直直砸在追出来的陈全忠身上。古代的木门全是实木的,重得要命。这一下子砸下去,噼里啪啦的,陈全忠顿时哎呀地申吟两声,继而是推开那门,抓着旁边的砍刀站起来,吼道:“小蹄子,你要杀老子,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我去,这陈全忠防御力还很高啊,这么个木门都没把他砸个腿脚断裂。陈秋娘往院落里跑,她想若是最后一个计策都没办法的话,她必定要往屋外广大的田野里跑啊,保命要紧。
陈柳氏看到陈全忠拿了砍刀,当即也吓疯了,声嘶力竭地喊:“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陈柳氏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凄厉。陈秋娘却烦躁起来,她这么一喊,一会儿果真会有人来的。那她的计划就会失败,这次若没跟陈全忠做了了断,收拾了他。那么,她就会处于极度的危险中。
时间不多,争分夺秒吧。
陈秋娘一边绕着院子跑,一边要自己要沉住气,冷静。
“秋娘,你快跑啊,快跑。”陈柳氏一边喊,一边朝陈全忠扑过去,又凄厉地喊:“你杀了秋娘,犯了命案,你媳妇也不会哭,也你也赔命。你这让你老娘幼子如何活啊。”
陈全忠躲开陈柳氏,只追着砍陈秋娘。陈秋娘绕着院子跑了两圈,看到竹林那边有火把来了。她立刻就跃上屋檐,躲到那石磨后面。陈全忠提了砍刀,一下子砍刀石磨上。石磨摇摇欲坠,陈全忠不管不顾,一心想要弄死陈秋娘,于是就绕着石磨继续砍她。
陈秋娘早就计算过石磨的方向、力道,待到了合适的位置,她将昨天白日里嵌在石磨的铁钉抽了。那石磨的上磨盘由于陈全忠的按压,一下子就滚落下去。那是实打实的青石磨子,少说也重达一百斤,直接就压在陈全忠的双腿上。
陈秋娘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继而就听到陈全忠杀猪般的嚎叫,喊:“小蹄子,你要杀老子,你好狠毒,好狠毒。”
陈秋娘松了一口气,这才装着惊吓得很的样子过去查看,一边查看,一边慌张的语气喊:“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那石磨磨盘砸在陈全忠左腿上,将他压得动弹不得。不过有没有流血,伤势够不够残废在家,因为天色已晚,陈秋娘完全看不清楚。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直接又把另一块石磨也推了下去。这块石磨下去,撞击了之前那块石磨,陈全忠再度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陈柳氏懵了,好一会儿才惊恐地跑过去,喊:“儿啊,儿啊。你怎么样了?”
陈全忠龇牙咧嘴地叫着,陈柳氏立刻就呵斥陈秋娘:“快去请柳郎中来给你爹瞧瞧,你还愣着做啥?”
陈秋娘还没说话,便看得篱笆墙外,打着火把的正是柳承与江航,两人正急匆匆赶来。而在这火把的映照下,她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院里那棵大树上坐了一个人,正吊儿郎当地对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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