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风清的山间,树荫遮蔽的画舫船头,高山密林之间忽然有人放箭。本书由
张赐将陈秋娘搂入怀中,斗篷一遮,为她撑起了一片安全。可她光是听一听,都可以判定周围定然是箭雨纷纷。
“公子。”先前的红衣丫鬟大喊一声,声音里全是惊恐。
“张赐。”几乎与这红衣丫鬟一前一后响起的声音属于陆宸,他的声音里依旧是焦急惊恐。
这一刻,陈秋娘被张赐搂在怀里,用斗篷裹住,看不见周遭,更看不见张赐如何。但是这样的处境,那么多的箭,张赐完全就是对方的活靶子了。
陈秋娘顿时慌了,乱了方寸,失了平日的冷静,一颗心生生地疼,她不知道该如何,只紧紧搂住张赐,顾不得什么故作的礼仪去称呼他“二公子”,便直接是一声:“张赐,你怎么样了?”
张赐没有答话,却是抱着她倏然一滚。之后便是箭雨哒哒射入木板的声音,陈秋娘只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向来冷静自持,以为自己看淡了生死,足够冷漠的陈秋娘鼻子一酸,泪止不住地喷涌而出。她顾不得生死,手忙脚乱地去挣月兑他的怀抱,要拨开那斗篷看情况。
“别动,安静点。”张赐低声说。
“你快走,你来做什么。”陈秋娘顾不得什么形象,只带了哭腔。
“我来救你。这么简单的事——,还要,还要我说么。”他呼吸有点不畅,说这么一句还喘着粗气。
“布局而已,用替身就好,你伤没好,就亲自上阵,你也真是很拼。”陈秋娘手上还是不停地拨弄斗篷,嘴里却是一句句的数落。
“布局而已?”张赐低声反问。语气有些不悦,手上却是抱着她又是一滚。
“你放了我,快走。他们目标不是我。”陈秋娘低喊,还是不停滴拨弄斗篷。
张赐紧紧摁住她。说:“别乱动啊,你乱动会拖累我的。”
陈秋娘听闻,真不敢动了,只是低声又说了一遍:“你放开我快走,我会没事的,他们目标不是我。”
“此时此地——,我放开,你也活不了。”张赐低声说,只将她紧紧裹在斗篷里。
陈秋娘有些透不过起来,鼻子里充斥着血腥味。耳畔是红衣丫鬟惊恐的声音。问:“公子,有船过来了,水里还有人。陆公子,陆公子方才落水了,不知生死。”
“红霞。不慌。”张赐喊了一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子,你受伤了?”红霞更加惊慌。
“说了莫慌,你去取我的锦盒来。”张赐说。
那红霞带着哭腔跑开去取锦盒了。张赐却是将她一搂,像是倏然一跃,跳出了这画舫。
“张赐那厮上岸了,快追。”有人喊。
“把那船烧了。也许是替身引我们跑的。”有人又说,随即便是各种喊打喊杀的声音。
陈秋娘只觉得可怖。对方算到了张赐会在渡口设伏,又算到张赐肯定知道他算得到,会留一手。于是,隐在暗处那人就在这周遭设伏,紧紧盯着张赐不放。在渡口做了个幌子,却把大的兵力都投到了这个地方来。张赐到底还是棋差一招,毕竟太年轻。就算手握这个时空最先进的火器,命都没有了,那又有什么用。
陈秋娘眼前一抹黑。只知道张赐抱着她在树林间跑动,后面是追打声。忽然,张赐停下了脚步,接着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说:“你觉得你能跑得了么?你的接应人马全被我料理了,今日此地就是你的葬僧处。”
“你单枪匹马前来,就不怕敌不过我么?”张赐站定,将陈秋娘护在怀里,朗声说。
陈秋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手里有温热的液体,湿漉漉一片,腥味浓重。陈秋娘知道那是张赐的血。不知道他是中箭了,还是之前的旧伤口裂开了。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张赐来说,此刻都是危急万分。
“你死到临头还这么爱说大话。”沙哑男子冷哼。
“你家主子一方面优待我父,一方面要杀我,真是婊子牌坊两手抓啊。”张赐讽刺地说,身子却有些微的颤抖。这是失血的征兆,这样下去,即便对方不动手,他自己就会倒下。
此时此刻,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者,周遭是绝壁大山,山下是深深的湖水,完全是绝境之地,至于救援之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到来。张赐身子不适,这一刻,她必须不能只在他的羽耶下等待死亡,而应该积极努力,找寻可能的机会拖延时间,等待救命前来。
“张赐,你放开我,我们一起对付他。”陈秋娘很冷静地低声说。
“相信我。”张赐低声说,又搂了搂她。
她想相信他。可是这样的情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心安理得。她低声请求,说:“不要让我什么都没努力过就死去,我要与你并肩站在一起,为我的生命而努力。所以请放开我。”
“也行,起码,一旦跑起来,你还可能有希望。”张赐忽然说。随即就放了手,将斗篷一收。
陈秋娘还来不及思考,就顿觉眼前一亮,月光倾泻而下,四野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山上相对平坦的地方,是一大片细竹林。转过这片细竹林,湖水就豁然开朗,视野也即将打开。张赐的水师应该就陈列在这岗子那边的湖面上。
然而,他们此刻就在这竹林被困,离那些救援部队是那样的近。可谓是真正的咫尺天涯。眼前那声音沙哑的男子标准的杀手打扮,黑衣黑裤黑头巾,蒙了面,手持长剑。
“得不到总是要毁之。你张二公子不懂么?”眼前的蒙面人冷笑一声。
“我不觉得凭你可以毁了我啊。你们从剑门关一路追杀我,顶级的好手最后还剩了几个?到最后都没追到本公子。”张赐口气猖狂。
陈秋娘无语,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他倒在水里,基本上命就差不多没了。若不是她善良,怕他现在都是一堆白骨了。
“若不是你命大,你以为你现在坟头没长草?”那蒙面人继续说。
陈秋娘不由得轻轻摇头。叹息一声,暗想:这杀手做得太掉价了,这么多废话,白白浪费杀张赐的时机。电视剧、小说里这种装逼型杀手最终的结局都是很悲惨的。这人真是太不晓事了。
“可是我还活着。”张赐语气很狂。
陈秋娘却更鄙夷。这会儿是啥状况了,他还“虎死不倒威”一般,一如既往地猖獗。
“你很快就没命了。”那人轻蔑地说。
“哎呀,那你叫你的人出来啊?你以为你一个人就可以对方本公子么?”张赐耸耸肩,往陈秋娘跟站了站,像是保护她似的。
可是身后不也有追兵么?陈秋娘暗想,不由得往后一看。后面也是大片的竹林,那路像是迷宫似的。而在身后不远处,有震天的厮杀声,大约是之前杀手派的重兵与张赐带的人在缠斗。追兵便暂时不曾到来。
“杀重伤未愈的你,绰绰有余。即便你请了景凉为你诊治。”杀手凶还是废话很多。
陈秋娘都有点看不下去,便说:“我说,你那么笃定我们会死,那你连个脸都不敢露一下。怕我死后,在奈何桥那里等你么?”
“我不受你的激将的。”杀手凶冷哼一声。
“哦,这真是遗憾啊。你说我们这辈子也是这么大的缘分,你也不让我见见你那张脸的。”陈秋娘嘴上啧啧地说,眼睛却是四下里瞟癌的,想看看有没有可倚靠凭借的地势,或者有没有救兵前来。可是很遗憾。天上月亮太明亮,将这竹林照得通透,躲藏之处都没有。想要智取啥的更不可能。
他大爷的,这一局完全要靠武力值取胜的节奏啊。只是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武力值为零。
“哼,等我杀死了他。我让你瞧瞧,反正只要你不动,我可以不杀你。”杀手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开恩的话。
陈秋娘听闻此语都是吓了一跳,问:“真的呀?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啊。”
“真的。只要他死,其他人甚至都可以免死。”杀手回答,然后缓缓抬起剑来,手指张赐,说,“各为其主,你便怨不得别人。”
张赐啧啧地摇头,说:“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居然让他不惜这样劳师动众,甚至不惜让我张家与他彻底背离。看来他日永太平,你们这些汗马功劳之人怕不是挂靴故里,而是被他过河拆桥了。”
张赐想用激将法扰乱对方。对方却是冷哼一声,说:“前朝检点作天子,周世宗也是相信的,不然你老子也不会被降职了。如今,有高人之言,怎么能不警觉?”
“你蒙着脸,刻意装了声音,想必也是我旧识。如今落得蒙面杀一个无辜之人这种勾当,真对得起你当初纵马提剑的梦想么?”张赐忽然很认真地说。
陈秋娘便见那杀手听闻此语,手轻轻一顿,随即就说:“无论你是否无辜,只要有这个苗头,你就必须死。”
“为何?你那样忠于那个人么?”张赐这会儿负手而立,身体似乎有些支持不住的摇晃,陈秋娘见状,立刻像是害怕似的跑到他身后支撑着他,然后才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这个乱世终于要结束了,我不想再战端,你——,必须死。”杀手手中的剑这一次举得异常坚定。
陈秋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这两人的对话,终于明白要张赐死的是当今天子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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