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在陈秋娘身边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轻喊一声:“苏姑娘,你多少吃些,天寒地冻,食物才是最关键的。”
陈秋娘才懒懒地换了个姿势,缓缓地转过头,问:“念秋,你自小就生活在沧州么?”
念秋不明所以,便“嗯”了一声,说:“回苏姑娘的话,我是弃婴,被江家收养,和许多与我一样的女孩子一起长大。我们从小习武、学习兵法、学习侦查,接受刺杀,诸如此类。”
“我问的是是否生活在沧州。”陈秋娘强调了一下重点。
念秋点点头,说:“我是属于兑泽分部,这是江家嫡出一个分支所建。这嫡出的分支就在沧州府。所以,我从小就在沧州长大。”
“哦,没事了。”陈秋娘挥挥手,将心中的疑问又压了回去。她始终觉得如果轻易地问出韩德让的事,那自己这一盘算就完了。
“是。”念秋福了福身,又跪在那案几旁。
“你不必忧心,我吃就是了。”陈秋娘站起身走过去跪坐下来,念秋赶忙为她布菜。
陈秋娘也不推辞,梅园的菜很合胃口,她吃了许多。等吃完了饭,念秋将那些残羹冷炙收拾妥帖之后,她自己泡了一壶茶,端杯还没入嘴,就有婢女急匆匆赶来,说:“回禀苏姑娘,红梅姑娘和公子回来了。”
“哦?他们如何了?”陈秋娘问。
“公子睡了,红梅姑娘在伺候。”那婢女回答。
陈秋娘“呵”一声,说:“带我去见红梅姑娘。”
“可是。公子先前吩咐你不能离开这个院落。”那婢女说。
陈秋娘斜睨了她一眼。说:“绿歌的事迫在眉睫。你觉得能耽搁?夜长梦多的。再说了,我要出去,你们真的是拦不住,不要忘记我师承何人。就是我的剑术——”
他说到此处,“唰”地拿起旁边的一柄扇子一下子就抵在那婢女的脖颈之间,冷声说:“世人只知浮光公子易容术独步天下,却不知他的剑术同样超群。走,带我去。”
那婢女僵直了身子。说:“苏姑娘,可否容婢子回禀了红梅姑娘?”
“速去。”陈秋娘折扇一收,衣袖旋转坐在了案几旁的垫子上。不一会儿,那婢女来了,说:“苏姑娘,红梅姑娘说要见你。”
陈秋娘站起身,将婢女递过来的大氅披上,戴上了帽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暖手炉子,便出了门。屋外风雪交加。婢女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回廊上的红灯笼亦在风中摇曳得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
到了正院落。红梅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陈秋娘便是一福身,说:“苏姑娘,听念秋说了绿歌之事,便想着夜长梦多了。”
“屋里说吧。”陈秋娘挥挥手,倒像是主人似的走了进去。里面早有婢女帮她月兑了大氅,铺好了毯子。陈秋娘却是摆摆手,说:“我要去看看江公子。”
“我家公子已经睡下了。”红梅连忙说。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说:“我必须确认江公子已经回来。”
红梅想了想,说:“那请苏姑娘与我一起来。”说着便带着陈秋娘一路进入了江帆的卧房。卧房内焚了宁神的香,帷幕低垂,暖笼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陈秋娘挑起帘子瞧了瞧江帆,偶尔不由得回头冷眼看红梅,说:“你做了什么?”
“苏姑娘此话何意?”红梅很淡然地问。
“迷香不是你用的么?”陈秋娘很不客气地问。
红梅抿了唇,说:“总比公子到处乱跑的好。每一次,他心情不好,想起他那位故人,就要去农庄喝酒,与那不存在的故人对酌。那才伤神得很,若是遇见歹人,公子能全身而退?”
“你给他下了迷药,他遇见歹人就能全身而退?”陈秋娘冷言反驳。是个正常人的智商都不会相信红梅的话。
红梅低了头,好一会儿,才说:“请苏姑娘移驾偏厅,听红梅细细说来。”
陈秋娘亦不说话,只大步往偏厅走。到了偏厅,她亦毫不客气,直接就坐主位上,端了身子,冷了一张脸,说:“你给个解释吧?”
红梅瞧着坐在主位上的陈秋娘,大约是有点不明白她的举动,愣了愣。
“这里虽是你全权打理。我到底是你公子的朋友。如今,这是生死存亡之际,我便不才坐了这主位。”陈秋娘四平八稳的一番话已经很委婉地告诉了红梅这里她做主了。
红梅亦是聪敏之人,立刻就说:“苏姑娘所言极是,红梅定然全力配合苏姑娘。”
“那你就说一说对你家公子下迷药之事吧。”陈秋娘说。
红梅跪坐在她面前,便将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她说江帆的故人便是那蜀国的亡国公主,花蕊夫人的女儿,小小年纪就长得国色天香,十分聪颖。江公子从武当山初次下山入了蜀中,便遇见了这小姑娘,只一眼就执意要娶她为妻。但江公子触犯了汴京的法则,不得不回到汴京接受惩罚,便暂时与他心中所爱分别。
“这一分别就成了永别。因为那女娃是蜀国亡国公主。别人总是不相信蜀国的财富不多。他们总觉得蜀国有无数的财富,肯定有蜀王宝藏。那些人就对这女娃下手,逼迫她交出宝藏的秘密。最终导致了这女娃身陨岷江。当时,我家公子正在汴京禁足,听闻此事,径直就从一座悬崖直接跳下去,还好有潘家八公子一直在他身边。八公子救了我家公子,他只是伤了腿,养了几个月就不碍事了。只不过,天气骤变之时,公子的腿脚还是会隐疼。”红梅缓缓地说。
陈秋娘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曾想到江帆对她的情谊竟是到达了生死相随的这个地步。听到红梅的讲述,她这会儿倒有些犹豫了。若是在这里纠缠过多,江帆认出她来,她又不能跟他在一起,这反而是一种更大的痛苦吧。
“姑娘问我为何对公子下迷药。其实是因为公子自从那陈姑娘去了之后,整个人总是起起落落的。如果忽然之间,他想起了那个姑娘,心里内疚之感一出,便开始喝酒,喝的迷醉,却极端痛苦。便如同那诗里说的‘举杯消愁愁更愁’,此时,公子基本上会自残。”红梅说到此处,不由得叹息一声,说,“他真真是痛苦得很,我作为江家指定给公子的贴身侍婢,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自残?”陈秋娘一惊,之前的端正也坐不住了。
红梅点点头,很是沮丧地说:“最厉害的一次,直接这样给了自己一刀。”红梅比划了一下,那动作如同切月复自杀。
“肠子都要流出来了,亏得家族里有能人,才救了过来。”红梅叹息一声,摇摇头,说,“苏姑娘,若有别的办法,我哪能舍得给公子用迷药啊。那迷药到底对身子有些不好的。”
“你所言当真?”陈秋娘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问。
“苏姑娘,红梅岂敢骗你,你是浮光公子的关门弟子。”红梅端端地跪在地上。
陈秋娘瞧着她的眼神,说:“我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谁敢算计我,我定然让她后悔存在于这个人世间。”
“苏姑娘,红梅不敢骗你。若非公子那般情况,我们怎么会留绿歌那个贱人到现在?只是担心公子的情况。”红梅说。
陈秋娘垂了眸,问:“既然如此,那到底是谁让他来此处领兵?他的情况,已经不适合领兵了。”
“朝廷下的旨意。只说江家一门英烈,小公子武艺非凡,精通兵法,朝廷正用人之际,着小公子为小将军领兵沧州府,镇守国土门户。”红梅说到此,便是很不屑地说,“公子本身情况不好,却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圣旨却只让小公子领兵,却没有说明小公子到底是什么职务。只说小将军,拿了兵符。哼,沧州这个地方,烫手的山芋。”
“有人要对付江家罢了。”陈秋娘叹息一声,说,“如今,那绿歌被我绑了,至于如何处置,我还需与你商议。”
红梅说:“具体的事,念秋已向我说了。我也犹豫这事要不要等小公子。”
“必须等他,所以,今晚我还要对付绿歌。”陈秋娘拢了拢衣袖。
红梅十分讶异,问:“姑娘有何妙计?”
陈秋娘却没有直接说她的计划,只说:“我且先问你,这沧州府的情势如何?比如,对面燕云十六州的情况,镇守之人是谁,敌人里面有没有比较厉害的人物?这些作为领军人物,你们派出的斥候也好,间者也罢,都应该有所了解啊。”
“姑娘了解这些作甚?”红梅忽然警觉起来,毕竟陈秋娘询问的关乎军机大事。
“绿歌如果不是朝廷之人派来的,就很可能是辽人派来的。而且这么下三滥的垃圾伎俩,却偏偏就是直击江公子的。我自然是要问一问的。我的目的可不是灭掉绿歌,我是想把绿歌身后之人也一并连根拔起。”陈秋娘说。其实,她是要拔出绿歌身后之人,更要知道韩德让的所在。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燕云十六州有许多的汉人生活在那里,一部分人被辽人当做奴隶,另一部分人也被奉为上宾。这部分人都是杰出人才,比如韩德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