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寒冬晨简直欺人太甚!”
赵讯一回到贤王府,便气得将桌上的仿古花瓶给摔了,平时在外人面前的谦恭有礼荡然无存。而赵柔则是阴沉着脸骂着婢女,也一反她刻意营造的淑女姿态,足让坐在堂上的贤王妃刘芸看得大摇其头。
“寒冬晨是京里第一纨裤,仗着他爷爷的威势什么都不怕,连你父王的面子也不卖,你坚持送那株白珊瑚树去炫耀,就要有被他羞辱的准备。”刘芸倒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哼!娘,我不明白,父王在朝中与寒威是对立的,为什么我们贤王府要与大将军府联姻?”赵讯知道赵柔与寒冬晨的婚事是母亲一手促成,父亲一向听母亲的话,也没有置喙。然而一想到寒冬晨会成为自己的妹婿,赵讯怕自己看他一次就想打他一次,着实有千百个不愿意。
为什么要联姻?这个问题却是引起了刘芸的冷笑。那寒威虽然大了她二十余岁,如今两人也各自嫁娶,但当年欠她的情债,可不是让两个孩子联姻就能解决的。
“与寒家联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必多问。”刘芸面上露出不悦,也暗示着赵讯该闭嘴了。
不过赵讯显然气疯了,根本没发现自己母亲的异状,迳自抱怨着,“那寒冬晨根本就不喜欢妹妹,妹妹嫁过去也只是受人白眼罢了。”
“哥!你又知道寒冬晨不喜欢我了?”赵柔可不依了。
事实上因为寒冬晨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对她也总是不理不睬,依赵柔骄傲的性子,早就该不理他了才是,然而寒冬晨俊秀的外表及不羁的作风,偏偏又将她迷得团团转,因此赵柔对他可是又爱又恨,明明想飞奔过去扑倒他,却又得端着架子不嫁,矛盾得很。
“他如果喜欢你的话,怎么会和那柳琴搞在一起?”说到柳琴,赵讯也是眉头一皱。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没有人不迷柳琴的,身为京城第一名伎的柳琴姿容如仙,配上寒冬晨简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寒冬晨是否相当迷恋柳琴?”刘芸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应该是。他常去画舫听柳琴弹琴,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连这次寒大将军寿宴,寒冬晨都请来了柳琴演奏。”赵讯一五一十地答了。
而赵柔对柳琴恨之入骨,不愿承认自己比不上柳琴,忍不住诋毁道:“那柳琴不过长相好些,比起我们贤王府的家世要差得远了,我想寒冬晨只是一时被她迷惑。”只不过,她的话里倒也没有否认寒冬晨与柳琴关系匪浅。
“寒威啊寒威,亏你一世英明,生的子孙却那么不长进,竟迷恋一个妓女。只不过,我可不会让你寒家的人这么享受。”刘芸在心里暗忖,微微眯起了眼,目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寒光。
“柳琴这个妓女暂时不用管她,既然寒冬晨与她过从甚密,甚至迷恋流连,这倒是他一处软肋。若他以后玩得太过分了,损害到了我们贤王府的权益,甚至是影响到了婚约,那么我自然会处理那个妓女,以警告寒冬晨。”刘芸说得云淡风轻,彷佛杀个人不过像拍死一只蚊子那么简单。
“娘,可别弄死了她,那柳琴的美貌着实少见……”赵讯知道母亲的手段厉害,倒是有些不舍美人香消玉殒了。
听到他这没出息的话,刘芸不由得火上心头,沉下脸厉声道:“柳琴也迷惑了你吗?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分!你父亲让你入宫,可不是方便你玩女人,你现在该做的,是在宫中多结交一些权贵子弟,为我们贤王府即将开张的洋货行铺『瑞祥号』做准备!那可是我们贤王府的经济命脉,丝毫马虎不得,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赵讯低下头,却很不心服。不过是开家铺子,能难到哪里去?娘亲未免太小看他了。
“还有你!”刘芸看向了赵柔,但目光却不像是对女儿的疼爱,反而交杂着相当复杂的情绪。“你与寒冬晨订亲这么多年,还不能得到他的心吗?娘亲也是希望你幸福,最好能让寒冬晨爱上你!若他身边有什么女人挡着,尽管来告诉娘,就像那个柳琴,时候到了娘会帮你处理的。”
已经亥时了。京城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入睡,寒府今日才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寿宴,从主子到下人皆是累得人仰马翻。
然而,除了尽忠职守的侍卫醒着,寒冬晨的房里竟也点着灯,像在等着谁进来。
片刻后,一抹倩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而寒冬晨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好整以暇地阖上他手上的书本,伸了个懒腰后,由躺椅上起身,才慢慢看向来人。
虽然知道来人必是柳琴,但见到她今晚的模样,他仍不由得一怔,哑然失笑。“你的衣服怎么回事?你很冷吗?”
已然沐浴完该是一身清爽的柳琴,此刻却穿着织锦厚外衣搭上两层棉袄,将她纤细的体态撑得肥胖,而她脸上的表情也是似笑非笑。
“大少,您该去问您的好婢女吧?听说是您交代她拿衣服给我,还要我得穿厚一点?”
寒冬晨想起自己调侃曲茵菡的话,明明交代这小妮子要让柳琴穿得布料少点,让他享享眼福,没想到她却自作主张,把柳琴包得跟粽子一样。
还说她没吃醋,鬼才相信!
而柳琴此时也见到他房里的异状,纳闷地指着卧室外小厅里的一张小床。“这又是怎么回事?不是给我的吧?”
“就是给你的。”寒冬晨模模鼻子苦笑起来,“我刻意刺激小菡儿,要她加一床棉被给你,结果她确实替你加了一『床』和『棉被』,你叫我能说什么呢?”
柳琴听得媚眼圆睁,最后掩口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丫头。看来她对大少的心意可不一般啊……”
“你管得太多了。”寒冬晨听出她似乎看破了什么,不悦地皱起眉来,原本两人间似乎有些暧昧的气氛,顿时消散。“说说最近组织里调查的结果。”
“是。”柳琴见他变了态度,心里不禁一窒,不过表情却也正经起来。
没有人知道,寒冬晨这个在京城里一无是处、四处惹事生非的纨裤大少,其实早在十年前就暗地里开始布置自己暗中的势力,如今属于他的产业及江湖高手遍布京城,可说京城里连一只苍蝇飞过去,只要他寒大少想知道,就一定能追踪它飞到哪儿。
而寒冬晨称自己的势力为“暗盟”,柳琴则是暗盟里负责与他接头的人,所以才会营造出他寒大少流连风月场的假象。而暗盟的成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调查寒冬晨父母的死因。
当年寒冬晨的父母参加了皇帝的秋猎,却双双死在郊外,最后草草以暴毙作结。寒家的人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寒威在京里调查,却总有一只隐形的手阻碍着并掐断所有的线索。因此寒冬晨拒不出仕,而寒威因为已经死了儿子,怕孙子如果表现得太突出也会引来杀机,便有意无意放纵寒冬晨在京中当个生活糜烂的公子哥儿。
只不过寒威为了孙子暂时缓下追查,但寒冬晨可没有,他的暗盟能力之强足以左右整个安盛王朝,这事连寒威都不太清楚,顶多隐约感觉到自己孙子在京里也有些小势力罢了。当然,这也是寒冬晨刻意造成的结果,否则以他爷爷的忠肝义胆,还不以为自己孙子要谋反了。
这也是柳琴留下来的目的,最近暗盟的调查有了大进展,于是借着这次寿宴的机会,柳琴便留下来详细地向寒冬晨报告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们已找到当年验尸的仵作,他说验完大少父母的尸首后,却被强迫做伪证,要证明他们是天冷暴毙。他发觉了事有蹊跷,于是连夜逃离才留得一命。”
柳琴见寒冬晨认真地注视她,目光中却是一点情感也没有,不由得在心中暗自一叹,但表面上仍是专注地说明着,“大少父母的身体没有外伤,却有中毒的迹象。
这种毒很罕见,一般仵作可能都认不出。不过这个仵作恰好知道,此毒中土并不出产,只有南海一带才能制作。而就算能够买到,那价钱也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随着她的话,寒冬晨沉吟了起来,“南海……南海……有谁能轻易得到海外的东西?而且还要有家底和权势……”
他突然目光一凝。“赵讯的瑞祥号最近要开张了吧?而他那号子里,专售海外来的奇珍异宝,就像他拿来爷爷寿宴上炫耀的那尊珊瑚,也是由南海来的。而贤王一向与我寒家对立,贤王妃更似乎与爷爷有什么龃龉,要是这种毒出自赵家,似乎也不奇怪……”
柳琴听得双目放光,她只不过提供了一点线索,寒冬晨就能把事情整个兜起来,得出一个新的方向,这也是暗盟里人人服他的原因之一。
“大少,以后暗盟的调查方向,要转向贤王府吗?”她反应很快地问。
寒冬晨点点头,“就算不是贤王府中人下的毒,也和他们月兑不了关系。如今你们在暗,我在明,只要一直破坏赵家的好事,相信主导毒杀我父母那只手,就会对我出手了。”
“大少是要用自己做饵?”柳琴皱起细眉。
“我有那么傻吗?”正事谈完,寒冬晨的态度又恢复一向的吊儿郎当。“当饵是坐以待毙的行为,本大少只想当个钓手。”
柳琴有些着迷地望着他,就是这样的自信与气度,才能折服她!
“好了,时候不早了,就算大少我再精力旺盛,现在也该收工了。”寒冬晨毫不客气地暗示要她离去,毕竟在他心中,她就是他的下属,她付出的精力与时间,他都有给相对应的报酬。至于她内心的想法……他懒得管,也不能管。
“大少真无情啊。”柳琴被他一逗,忍不住也打趣回去,“完事了就要赶奴家走?”
“唉,我是怕我家小菡儿在外头等到冻僵了,毕竟她每日都要服侍我入睡,没看到你走,她大概会在外头站到天亮。”寒冬晨只要想到现在曲茵菡可能会有的表情,就觉得一阵好笑。
柳琴福了福身,也不再罗唆,识相地离开。只不过一转身,那唇角上挂着的笑容,却是微微冷了下来。
“只在意你的小菡儿受冻,怎么不担心我这么晚离开不只受冻还危险呢?真是残忍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