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冷冽,再走回颜禧宫的路上,薰然脸上半星点微笑都挂不住了。
这宫里头的残酷,薰然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从你进宫的第一刻开始,你的命运就无法自己掌握。
叶福慧之所以姿色平平,也能进宫,最大的原因不是她有什么强大的背景,而是不管是中书郎还是申国公都发现了,她长得太像一个人,那个令当今皇上无法忘怀的人。
皇上还未成为皇上的时候,也是一个追求美好,喜爱纯真的天真少年,有着一段在青春岁月的美好爱情。
那是皇太后身边的一名小宫女,名叫翠竹,原也出自书香门第,后阿里家道没落以后,被亲戚送到宫内为宫女。
虽然翠竹相貌一般,但她温柔端庄,才华横溢,深得身为皇子的皇上喜爱,两人春心萌动,私定终身,最终被太后发现,将翠竹杖毙。
这一直是皇上心里头最美好的感情,也是皇上心里的最痛。
而福慧正是长了一张翠竹一般的脸孔。
薰然忽然很想放声大笑,这宫里头的阴谋实在令人瞋目,不管是这样的可能性都会被这些阴谋家们最大化的利用。
福慧最后对她说:“皇后娘娘在她刚进宫时就说了,她必须达到一击即中的效果,所以,让她得病,不让圣人临幸,待香寒得宠后,再出她这张王牌。”
在心里笑过之后便是一阵长叹,皇后娘娘果然是这深宫第一人。她担心福慧这张最大的王牌得宠后,皇上再也看不见香寒了,所以先让香寒得了宠。如此,再待福慧出现时,皇上不仅会宠爱福慧,也对香寒仍有余恋,两张牌就这样在最优的状态下被使用了起来。
可是薰然却觉得这是那么悲哀。
福慧为了皇后娘娘的策略,不得不吃药让自己生病,最终损害自己的身体。却还不知前路如何。
而今日,皇后娘娘之所以让自己去见福慧,是因为她要将她这张牌与福慧串联起来。聪明如福慧,自然知道皇后娘娘的用意,所以她才会告诉自己,为什么申国公和中书郎会如此器重她。
即便她不是天姿国色。依然倾尽全力培养她。
皇上会喜欢福慧吧。那是他心里未能实现的梦想。
摒去个人感情,薰然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进宫的目的是伺候和保护皇后,而保护好皇后就是保护好叶家,所以,不管事情会怎样发展,不管前途如何,她都会尽全力保护叶家。保护父亲和母亲。
抱着这样的新年,薰然终于冷静下来。深吸口气,昂首挺胸走回了颜禧宫。
晚间,皇后招薰然过去。
见面后,皇后果然提及了福慧。
“叶二娘,今日你去见叶才人,她的病可好些了?”皇后娘娘抚着肚子问道。
薰然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娘娘的话,姐姐……叶才人承蒙娘娘庇佑,身子好多了。”
“这是她自己的造化,所有人一辈子都得不到这么个机缘,她却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她必须物尽其用,才不会浪费。”皇后娘娘坐直了身子,轻轻扯了扯衣襟,青色碎花暗纹包襟边显得低调而又典雅。
薰然颔首而笑,却不言语。眼角瞅见了鸭嘴薰炉的香烟渐逝,慢慢起身过去,打开香炉盖子拨弄了一下,香气又变得浓郁起来。
“叶二娘,去调一味香,要那种能让人流连忘返的香。”皇后娘娘下了命令。
薰然拿着香炉盖的手抖了抖,随即笑着问道:“民女不知皇后娘娘所说的是何种香?”
皇后娘娘盯着她,没有说话。
薰然静静地等候。
“宜烟宜雨又宜风,拂水藏村复间松。”皇后轻吟诗句,薰然却听不明白。
皇后解释道:“圣人当年极其喜爱这句诗,还亲手调制了松露竹香赠送给翠竹。”
“娘娘的意思是让民女调出松露竹香给叶才人使用?”薰然问道。
皇后娘娘微微抬起头,然后又重重地点点头。
薰然低下头皱皱眉,这松露竹香可不是传世名香,各香谱上也没有记载,所以,要她调制出和当年圣人所赠的香品一模一样的香,这谈何容易。
皇后娘娘看着薰然低头不语,知道她心中为难,嘴角扬了扬,说道:“叶二娘也不必如此紧张,我知道这松露竹香不是什么名香,是圣人自调的香品,没有人知道配方,所以,我也不会为难你,让你凭空想出来。”
薰然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皇后。
皇后接着道:“这香方我会从圣人处问出来,然后你根据这方子调制出即可。”
薰然明白了,皇后的本意就不是让福慧以翠竹的感觉出现,毕竟翠竹是皇上脑海中最美好的记忆,若是刻意地找个相似的人出现,那只会让皇上怀疑福慧背后的人别有用心。
“民女领命。”薰然应诺。
过了两日,果然一张歇着香方的方子由昔萍送了过来。
薰然接过看了,上面写着香草、安息香、白檀香、石玫瑰、伊兰花、佛手柑和白松。
虽然香料不少,可惜没有数量和如何调制,这让薰然有些头疼。
“昔萍姐姐,这方子……”薰然欲言又止,虽然来了有一段日子了,但对皇后的脾性她并不了解,皇后也不怎么亲近她,所以她对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还有些模不透。
昔萍也是个人精,她哪会不知道薰然的言下之意。
“叶二娘放心,娘娘不会让您就照着几味香料调香的,这香品的数量。娘娘说会有人来告诉二娘子的。”昔萍说着,微微福了福身子就要离去。
薰然见皇后娘娘一切都安排好了,也不多问。起身相送。
“娘子,这香料的数量会有人来告诉您是何意?”茹眉不懂。
薰然笑了笑,将香方收好,侧脸微笑道:“也许皇后娘娘会找一个闻过此香的人来,所以,茹眉,明日你去香料坊将单子上的香料都取些来备用。记住,量一定要充足。”
茹眉连忙说好。
如果皇后让闻过此香的人过来,那么她得调制许多份的香品。所以香料一定要充足。
第二日,茹眉一早就去了香料坊取来香料,有了皇后娘娘的手谕,茹眉此行。畅通无阻。
可是在小院子里等待茹眉的薰然却一直没能等来茹眉回来。
待到晌午时。薰然越想越不对劲,这都去了两个时辰了,再远的路都走回来了。走出小院子,薰然朝茹眉的必经之路走去,她得去找找,茹眉去了哪里。
刚走出颜禧宫,薰然就被一位宦官拦住了去路。
“叶二娘是去寻茹眉吗?”。宦官低声问道。
薰然点头说是。
宦官有些怯怯地抬头瞧了瞧薰然,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薰然心中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跟着宦官走。薰然越来越觉得心惊。
因为他们已经往颜禧宫的深处走去。这宦官到底要将自己带去哪?
“你想带我去哪?”薰然停下脚步,不安地问道。
宦官回过头来说:“二娘子。就快到了,您可得做好准备。”
薰然问道:“什么准备。”
宦官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过头,边走边幽幽说道:“这宫里头天天都死人,进了宫,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薰然心骤停,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死人?”
宦官不吭声,只是领着薰然往前走。
待到颜禧宫深处的一个小花园,宦官指了指地上,薰然眯起眼,看着地上盖着白布的身体,一时间有些晃神。
“这……”
薰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这地上躺的是茹眉?
宦官低下头,半晌蹲子,扯开白布的一角。
薰然看到了茹眉苍白的脸,湿透的头发。
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薰然捂住了嘴。
过了一会,眼泪一滴滴留下,很快就变成了一串串,如同小溪般,奔流不息地往下流。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少女就成了冰冷的尸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娘子节哀,皇后娘娘说了,有时候收拾起悲伤鼓起勇气活下去比死去更艰难,但却更有意义。”宦官机械地重复着皇后娘娘让他带来的话。
薰然松开手,大口大口的喘气。
“怎么回事?”薰然问道。
宦官为茹眉盖好身体,回转身说道:“二娘子,茹眉的尸体是在锦云院的井里发现的。”
“她是淹死的?”薰然问道。
“不,她是撞伤了头后被人扔下井的。”
薰然深吸口气,带着震惊和怒气问道:“她是被谋害的?”
宦官充满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二娘子,谁也没看见茹眉是怎么死的。最大的可能是她撞伤了头,跌入井中溺水而亡。”
薰然惊讶地睁大了眼。忽然明白为何皇后娘娘没有出面,为何昔萍没有出现,只叫一个小宦官带她来见一见茹眉最后一面。
这宫里头,奴才的命不值钱!
“我要见皇后娘娘。”薰然挺直了脊背,收拾起悲伤,寒着脸问道。
宦官淡淡一笑,说道:“皇后娘娘说了,见是一定要见的,但是在您想清楚之后再见。请问您现在想清楚了吗?”。
薰然使劲咬着唇,她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