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悬檐下,绣凤鸾的大红被褥堆满床前,如焰的夏帐上挂着福禄双全的帐帘,两双绣花鞋就在踏梯上现,婚房箱笼框桌皆是大红喜字剪纸,摇曳的红烛盈满婚房,将这一切映照的越发潋滟生辉。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不觉中就到了掌灯时分。
洞房花烛,瑞兽炉中的龙涎香馥郁袅袅,将婚房熏染得犹如人间仙境。
云可馨换了纱衣,规矩的坐在上首床前,面带含羞的看向桌上的盘碟。透过如梦似幻的袅袅烟雾,门外终于有了动静,紧接着便是一阵微淡的酒气氤氲而来,却并不惹人生厌,只因带着傅一航的檀香气息,仿佛一缕清爽夏风,驱散了人心中的烦闷燥热。
今天是云可馨大喜的日子,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与自小青梅竹马的韩王府世子傅一航共结连理,携手百年——她交握于膝上的芊芊玉手因心的激动而轻颤着。
蓦地,头顶一片沉重,云可馨这才发现凤冠还未取下,连忙伸手欲拿,青丝却与金凤缠绕。
“取不下来就先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跟前响起,带着几分讥诮,“没关系,这身凤冠霞帔很适合你。”
“夫君……”云可馨愕然抬头,方知刚才一幕已入傅一航的眼,顿时,脸上浮起尴尬之色,语不成句道,“我,让你看笑话了……”
傅一航却只是淡淡一笑,拉着云可馨的手走到桌前,拿起一壶酒,斟满两杯,先拿一杯递给她:
“来,我们喝了这交杯酒,永结同心。”他手持酒杯,俊秀的脸浸润在柔和的烛光中,魔魅而迷人,声音更是挑逗着女子敏感的神经,“然后,就歇下吧。”
云可馨桃红满面的接过,两人绕过彼此的胳膊,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微笑着垂下眼睑,也就在这一瞬,他掀起眼皮,眼看着她一点一滴的喝下,而他则嘴角含着讽笑猛然抽出手腕,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将捏在手里的酒杯反扣,酒水倾斜而下。
“夫君,你……”云可馨吃惊的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的望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傅一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须臾,只感觉月复内有簇火苗在灼烧她的肌肤,疼痛难忍,额泌汗珠两股战栗,娇美的脸因强忍而扭曲……酒,有问题!
“傅一航,你,给我喝了什么?”云可馨一手撑住桌沿,一手捂着胸口,愤恨的大叫,“为什么?”
“‘牵机酒’!”傅一航淡淡开口,曾经磁性儒雅的嗓音此刻听上去却仿佛阎王索命,阴冷彻骨,“这是宫里被赐死的皇后或妃子才有的‘待遇’,你该明目了。”
“你……为什么——”云可馨脸呈死灰,朱唇被被牙齿撕咬出道道血痕,她克制着月复内熊熊烈火炙烤般的痛楚,颤抖着声音固执的问。
“当然是斩草除根!”一个柔媚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接着,一个纤小身影款款行近。
云可馨抬眼望去:云冉!她的姐姐,怎么?
“可馨,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让我‘看笑话了’,”傅一航微微一笑,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的语气,“其实你的笑话,我何止是今晚才看到——我整整看了十几年,你这愚不可及的女子,从你一出生,就注定是一场笑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帅气的脸罩上阴鸷,“想我堂堂韩王府世子,怎么可能娶你等认贼做母,沦为他人刀俎,鱼肉亲人的人做妻室!”
云可馨呆住,仿佛忘记了毒/药在她体内横行肆虐所带来的剧痛,她强撑着站直了身子,猛然伸手摘下头上的凤冠摔向地面,断线的珠子在地上砸出的零落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明正红服被她撕扯的七零八落,只剩内在的白衣和亵裤,她冲上前一把拽住傅一航的衣领,睚眦欲裂道:“傅一航,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认贼做母’?我的母亲不是你的姑母吗?”。她疼得已经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但仍死死支撑着——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我一出生就是个笑话?什么笑话?说!”
“傅哥哥,反正现在大房和二房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云冉涂满鲜红蔻丹的玉指搭在傅一航肩头,妩媚动人,声音却尖锐的仿佛要将对方刺个对穿,“我们就当是在她临死前发发善心好了。”
“说!”云可馨惨白着脸,从齿缝间咬出一个字——冷冷的眼风扫向云冉,双手却依然紧拽着傅一航的衣领不放,好似下一秒就要将其勒死。
“呵,我的好妹妹,你以为我娘亲是真心疼爱你,”云冉面对云可馨噬血的眼神,一丝惧怕也无,反倒有多年积压的嫉恨得以宣泄似的痛快,言辞愈发犀利刻毒,“那是因为你是二房过继给三房的女儿,你从一出生都还没来得及叫二房一声‘父母’,就沦为我娘亲手里的一把刀了,我再说的明白一点,你根本就是我娘对付二房的利刃,你说,你的人生是不是一场笑话?哈哈……”
冷酷放肆的笑声将温馨暖人的婚房变成了令人惊怵的地狱。
“把我过继给三房——是,是谁的主意?不可能是我的亲生父母!”云可馨恨恨的说着,眼睛前所未有的璀璨明亮,然而遍布月复腔的剧痛让她紧拽傅一航衣领的手松开,整个人也弯下腰去,跌倒在地,她执着的要答案,“谁的主意?”
“当然不可能是二房,他们哪舍得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拿去过继,只可惜他们二房怎么可能是云家族亲的对手,”云冉头一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满地挣扎的云可馨,洋洋得意,“也是啊,若不是因为二房对你舌忝犊情深,毫无防范之心,我娘也不会那么顺利得手,通过你之手剔除你娘亲了肚子里的孩子,又通过你之手卖掉了姐姐云嫣,而云恪——”
云恪怎么了?她的堂哥,不,她的亲生哥哥,最为呵护疼爱她的哥哥,即便是二伯父、二伯母,准确的说,是亲生父母相继离世,云恪是待她最好的人,他怎么了?
“云冉,别说!”久站一旁形同蜡像般的傅一航,忽然神色大变的惊叫出声,“云恪将军的事别对她说。”
“快说!”云可馨用尽浑身力气吐出两个字,仿佛眼前那对“璧人”不说,她便要死死纠缠。
云可馨披头散发、一身白衣亵裤躺在地上,因为毒性发作,七窍出血,脖颈趋于僵硬,肩膀与腿部痉挛抽搐,纤小的身形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的蜷缩成了弓形,活像幽冥界含冤而亡前来索命的女鬼,场面惨不忍睹。
耳边传来云冉甜糯藏针的声音:
“傅哥哥,你还替他们心疼什么,云恪将军犯下通敌叛国之罪被判下狱,株连大房,今天近百来号人口腰斩于市了,这还不是我这个好妹妹助你一臂之力,才能得偿所愿?!还好我们有娘亲,否则——”
“不——”云可馨猛然翻过身子,瞪着滴血的眼睛,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雾。
一臂之力?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在明知对云恪有害还会去做,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惊天阴谋!
血雾,在云可馨眼前弥漫,最后又滴落在她那惨白如纸的容颜,她的双目无神,瞳孔泛散,却死死盯住傅一航——她要痛斥,要追究,要问个彻底,然而“牵机”已然侵蚀了她的五脏六腑,掠夺了她的神智,气息愈来愈微弱,直至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