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琼阁跟她当初离开时一样,本以为今生不能再踏入魔宫,终究是天机镜又将二人牵引在一起,她以为月余不在雪琼阁,庭院跟闺房应该尘土飞扬,岂不料庭院收拾整洁,地面一片竹叶也无,闺房内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倒是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夜瞳生性孤傲狂妄,自不会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便安然的留在雪琼阁修复天机镜,倒是与第一次来魔宫的场景有些相似,偶尔暗夜会被派来询问天机镜的动向,她见夜瞳的机会几乎不存在,只是这样在触目可及的地方也是这般幸福。
她端坐庭院的竹树前,像往常一般向天机镜输入灵力,如见天机镜镜面的裂痕拼合的越发紧密,镜身不慎起眼的金属也慢慢变得有光泽,金光越发炫彩,暗纹线路异常清晰,线路里的光线时而变换,像是在迷宫寻找出口。
每次修复完天机镜,身体异常虚弱,如不是不间断的吸收火麒麟内丹,只怕无法负荷天机镜。
一阵无声无息的风飘过,她勾勾粉唇,右手一挥收起天机镜,对阴影处道:“出来吧,我有事求你。”
暗夜如同鬼魅般从黑影中现身,声音低沉:“有什么事说!”她叹息一声,也明白暗夜对她是相看生厌,随即苦涩笑笑“我想去见见子文跟瑾瑜。”
“尊主交代过了,姑娘的要求我等自然会满足”黑袖一挥,丢给她一个令牌“你直接拿这个去黑牢就能见到”随即又隐入黑暗中,无声无息。
黑牢位于魔宫最西方的黑岩内,皆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她携着拜托针羽做的一些糕点前去黑牢,从她再次被俘回到魔宫后,针羽就不曾同她说过话,大约是觉得她狼心狗肺,不值得搭理,包括老夫子,每次碰到皆是鼻子一哼,用火红的后脑勺看她,魔宫内曾经谄媚望她的人如今都是冷眼冷语。
她绕过几条天桥跟浮岛,来到黑牢将令牌交给凶神恶煞的魔兵,被一个长相奇怪的魔兵带进牢内,后面依稀传来守门士兵的对话。
“就是她。”
“啊,就是这个小丫头!我看长得一般般吧,还没神女的万分之一美呢,啧啧,就这样貌还伤害我们无敌的尊主。”
“谁不说呢,我们尊主一片丹心啊,给狗吃了。”
她就差没苦着脸落下悔恨的眼泪,黑牢内四面皆是黑岩石,几缕残阳照在那里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走道间断飘着发蓝光的火焰,能清晰看见牢内的道路,魔兵将她带入一个不慎起眼的石室前,猛瞧几下,石室铁门内传来询问“谁啊?”
“是我棤子,赶紧把门开了,我还要去见我家宝贝呢。”
她斜眼偷偷将他打量一番,这爱情也是不分长相的,可想而知这长相奇怪的魔兵家中的宝贝应该是欢喜他独特的内在,铁门在一声声怨骂中打开,里面守门的将士见到暮晓,鄙夷甩着头“快进去,早点出来。”
她垂下眼眸,觉得浑身不舒爽,这狼心狗肺的历史都传到黑牢内部了,看来八卦的力量委实可怕,那位长相奇怪的魔兵将她送进后就迅速离开了,她估模着是回去见宝贝去了,守门的将士引着她向前行,一路唠叨着,倒没想到还是个话痨子,估计常年待着黑牢不堪寂寞,逮住个活人便不眠不休的发泄。
“我说你个小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尊主那可是六界霸主,谁能撼动分毫?六界不知有多少女人仙子将我们尊主痴痴望起,我们尊主看她们一眼都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分”。
“再看看你,现在都成阶下之囚了,若是以前你得宠的时候我还能巴结巴结,如今你这身份到哪里都是臭皮蛋。”
“我可告诉你了,速去速回,也别想在我这里求多的时间,一盏茶的功夫你就得马上出去。”
“如是以前你得宠的时候光临,来黑牢闲逛个百八十年的我都欢迎……”
她发誓这已经是第十八遍听他讲得宠的时候如何如何,一路都在提醒着她得宠失宠的待遇,她只觉着这一路异常漫长,她一路附和着称是,也不敢催足。
终于他停在一个略显破旧的石室外,呼啦一下,铁门出现一个方形的空格,能清晰看见室内,瑾瑜跟子文听到动静纷纷涌来,与她隔门相望。
“兵哥哥,能不能开门让我进去,这隔着门多不方便啊”她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灵眸,企图唤醒他的同情心。
“若是你以前得宠的时候……”
她立马摆手制止,语重心长道:“别说了,兵哥,我明白了,您先回吧,一盏茶功夫我就出去。”
兵哥仰头一哼,拿鼻孔看她一眼哼着小调离开,
“暮晓,魔头有为难你吗?”。
“没有,你们放心好了,魔尊生性孤傲,自是不会奴隶我的”将食盒内的糕点递给子文。
“丑丫头,你若是寻到机会就自己逃吧,不用管我们”
她望向二人担忧的神色,坚定道:“我不会丢下你们的,等我找到机会就救你们出去,你们在里面好好调养伤势,到时候逃的时候也不会拖我后退。”
瑾瑜眉眼皆是笑意,调侃着她“拖你后腿也是看得起你,现在我们都是阶下之囚”,神色一紧,晦暗不明的盯着她:“如论无何我都不希望你为了救我们而做出什么牺牲,天机镜固然重要,但是你更重要,你与那魔头之间不应该有纠葛,如今这样的局面你应该明白。”
“瑾瑜,你休得乱说,暮晓怎么可能跟那魔头有纠葛,你相信传言,我可不信,对吗暮晓?”子文瞪一眼瑾瑜,期待的等着她的回复。
她只觉喉咙一紧,眼睛发酸,岂唇欲说,却一字也发不出,只是满眼哀愁的回望他们,瑾瑜眼中一片碎色,冰眸子更加深邃,苦笑一声坐在地上不加言语,子文生性单纯,未能看出,又加紧追问“暮晓,你到是回答啊,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我都会帮你的。”
“呆子!”瑾瑜略带嘲讽的一句也未能停止子文急切的询问,仿佛只有她说的便是真相。
她咬紧唇瓣,眸内挣扎不安,随即强颜欢笑道:“谢谢你子文,你们好好养伤,等我再寻机会来看你们”垂眸不与二人针风的眼神相视,逃跑一般离开。
她一路狂奔出黑牢,痛心入骨,如何将这一切告诉他们?她不能,她可以不理会天下人的看法,却不能不在乎瑾瑜跟子文,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只会贻笑大方,落个无心无肺的骂名,更何况瑾瑜跟子文也不会明白她的心。
黑牢外槐树下,一婀娜多姿的轻衫罗曼女子,裙摆上精致的牡丹花更显得女子高贵典雅,容颜倾国,行路间步步生花,面容诚然绝美却神情凄苦。
待她走进,暮晓并未感到过多的惊讶,缓缓微喘的气息,平静看着她,芙蕖病态的脸上平静异常,细看便能看出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你总是这般阴魂不散,初见你时便莫名的讨厌你,不过现在我一点也不好奇。”
暮晓还依稀记得当日神界攻入时芙蕖说的疯言疯语,她一直觉得芙蕖是清冷骄傲的女子,只是那日芙蕖脸上流露出来的绝望跟凄然让她一直未曾忘记,今日再见,曾经骄傲之态似乎掺杂了她所不明白的恨意,虽然芙蕖隐藏的颇好,但她还是一眼便瞧见了那些。
“既然你如此讨厌我,大可对我视而不见,我也不喜欢你,正好咱们一拍即合。”
“你的性情还真是一点也没变,起初我还觉得熟悉,原来果真是。”
她心一紧,莫名的恐慌由内心深处蔓延四肢,满月复疑惑,一头雾水,她身上的秘密已经够多了,这种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让她颇感无力,“你…你话里有话,我讨厌拐弯抹角,有屁就放,没事我就不奉陪了!”企图绕过芙蕖离开,却被芙蕖挡住道路。
如梦似幻的残阳洒在芙蕖娇媚的脸上,却呈现一种残忍的美,芙蕖冷笑一声“你怕什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我只是希望那一日你能承受住就可以,我会一直等到那一天”,尾拖的笑声让她全身发抖。
她后退半步,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娇艳的女子,只觉她是洪水猛兽,声音微颤道:“你……你什么……意思?”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你以为神界为何保护你?区区月华谷的族人还不至于让天帝都维护”芙蕖望着她惊慌失措的脸,心情异常愉悦“我就喜欢看你这样失措的表情,就跟当年一样!我讨厌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为了他弃仙堕魔,施展花族秘术聚他一缕魂魄,用心头血喂养了他整整三百年,造成我现在破败的身子,而你呢?你为他做过什么?”芙蕖越说越激动,似乎在发泄沉埋了千年的痛苦,“而你,只会用刀亲手刺向他!你根本就不配留在他身边!”
每一句每一字都让暮晓悲痛交加,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她们曾经相识,而她记忆皆无,那句只会用刀亲手刺向他!更使她悲伤的神色无处遁形。
芙蕖了然凄凉笑道:“你爱上他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如不想将来痛不欲生就收手吧,我怕那一日你会悲痛的了结自己的性命,那就不好玩了!”
她踉跄半步,只觉芙蕖一张一合的嘴皆是无情的针刺,她慌乱的推开她,不停奔跑,身后芙蕖的笑声如影随形,让她胸口剜肉一样痛,大脑挣扎般的疼,什么也想不起,可内心最深处溢出来的悲痛仿佛能瞬间淹没她,直至永远吞噬再也不复一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