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色的山壁立千仞,雾色隐伏于山腰。
暮色里,一个俏丽女子正与一个男子面对面的站着。
如果,没有那男子脸上狰狞的表情,这无疑将是一副极美的画面,但,世事常常与愿望相左。
“柳轻心!你不要犯傻!”
男子明显已经对女子失去了耐心,紧握的拳头,像是恨不能下一刻就挥舞出去,把女子狠狠的揍上一顿,“我是说过,我不打女人,但,对你这样的一个听不人劝去的疯子,我却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别做你那发大财的黄粱梦了,张旭,梦终究是梦,成不了真的。”
面对男子的愤怒,柳轻心轻蔑的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他是这样的人一般,“你也是医者,入师门的时候,也有在药祖的面前起过誓的,治病救人,悬壶济世,这些,你都忘了,都白念了么?”
“少废话!”
被柳轻心称为张旭的人,明显是被柳轻心的这话给刺激的犹豫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小会儿,转瞬即逝,“你这得师父喜欢的人,哪里懂得我的心情!”
“你总是觉得委屈,觉得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肯把衣帛,传给你这个在药学方面才华横溢的人,现在,我就来告诉你,是因为什么。”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小盒子,慢慢的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用毛笔沾着朱砂写出来的信,当着张旭的面儿,不紧不慢的念了出来,“三徒张旭,有才无德,凡事工于心计,贪慕财帛,今为师行将驾鹤,特留此信,若有一日,此子将苍生福泽置于不顾而求财,则即时逐出师门。”
念完了信,柳轻心像是松了很大的一口气,再看向张旭的目光,也变得疏远了不少,“我已经把遏制这次瘟疫的药方,无常的送去给爆发瘟疫的各地救济所了,你打算把它卖给黑心药商,牟取暴利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了!”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自己不想赚钱,还断别人财路!真真是该死的很!”
柳轻心的话,让张旭的脸色一变再变,一气之下,便箭步冲了上来,双手卡主了她的脖子,往死里使劲儿起来,“我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面对张旭的谋害,柳轻心没有反抗,只是勾唇一笑,伸手,抓住了他的腰身,身子向后一仰,连带着他一起,往万丈悬崖下坠去。
空旷的山谷里,一句无奈,却满溢温柔的话,彷佛,说明了一切。
柳轻心说,张旭,若我怕死,就不会答应你来这里相见,若有来世,若我还能与你相逢,定然,不似这一世般得娇惯着你,定然,当好你的引路人,让你走上正道,不再似这一世般得,为祸害人。
山谷深幽,无人知其中发生的事情。
数月之后,一个进山采香脂的人,在山脚下发现两具已经半腐的尸体。
采香脂的人报案后,法医对这两具尸体进行了分辨,数日后得证,男子名张旭,系之前瘟疫肆虐元凶,通缉数月未获只罪犯,女子名柳轻心,数次攻克疑难杂症,举世闻名的古医大家,在之前爆发的瘟疫中,无偿贡献出的神妙药方,救下了几十万人的性命,据两人死状推测,应为张旭预谋杀害柳轻心,致两人失足坠下山崖。
听闻柳轻心遭恶人毒手身死,诸多得她贡献药方所救的人们走上街头,在所有他们能找到的空旷地方,燃起火烛,送她,一路走好。
……
再说柳轻心这边儿,她拉着张旭一起坠下了山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准儿死定了的,干脆闭了眼,打算等个痛快,不想,一直坠,一直坠,到末了着地,竟是半点儿都感觉到痛!山崖高耸,落地又没有坠到水里的感觉,于理,是没道理不死的,可这……
“夫人!夫人!”
正在柳轻心纳闷儿着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你该喝安胎药啦!夫人!”
安胎药?
柳轻心微微一愣,然后,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来,寻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入眼,是一个梳着飞云髻的貌美女子,瞧年纪,该是有二十出头,柳眉杏眼,面若桃花,上身穿一件西瓜红色压银线的小袄,捉一条同色及脚面儿的罗裙,银线的质地很好,在透过窗子射进来的浅薄阳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样的一件衣裳,便是让不懂料子的人看,也是能猜到价格不菲的。
这种古色古香的衣裳,穿在这女子的身上,可真是好看又合适!
等等!
古色古香的衣裳!还有,还有刚刚,她……是不是叫自己……夫人?!
“你没事儿罢,夫人?”
见柳轻心只盯着自己看,一言不发的,女子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扑通”一声儿跪在了地上,就惶恐的给他磕起了头来,“翠儿该死!翠儿该死!请夫人责罚!请夫人……”
“我就是看看你,又不吃人,你怕的什么!”
柳轻心看得出来,这跪在地上跟她求罚的女子,是真心畏惧她的,眉头本能的一拧本是想要出言安抚她一句,但声音出了口,便是蓦地变得味道和口气,一下子,就让这跪地求饶的女子,更加紧张了起来,瞧样子,竟似要连跪,都跪不稳当了!
言出嘴,似泼水,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说出去的话,又怎么可能收的回来?
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柳轻心干脆闭了嘴,用手扶着床板坐起了身来,佯装无意的打量起了四周的情景来。
这是一间足有百平的大房子,透过半镂空的花格,能看得出是分了里外两间。
里间占了这屋子的一小半儿,除了她所在的这张雕刻精美的大红酸枝木床之外,还有一个妆台,妆台上有十几个抽屉,每个抽屉上,都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银锁,外间占了这屋子的大半,因隔着一个花格,看不太真切,但却是可以肯定,餐桌,书柜,书案,是起码都有的。
换句话说,这屋子的主人,至少也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人。
这种猜测,让柳轻心稍稍安心了一些,俗话说得好,不怕理屈又词穷,就怕秀才遇上兵……只要这人是肯讲道理的,她就有信心,能跟这人交流的来!
她十几年的大夫,可不是白当的!
“夫人?”
见柳轻心只一言不发的环视房间,不说要怎么处罚自己,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的翠儿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听到翠儿又唤自己夫人,柳轻心不禁拧了拧眉,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上……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柳轻心的这一眼看去,顿时,就整个人都滞愣在了那里!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压金线的贡缎袍子,金戒指,金腰带,单是上好的老坑玻璃种翡翠珠子,胸口上就挂了三串……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还有一个大肚子!
从肚子里不时传来的婴孩踢打感觉告诉她,她至少也得是,有七八个月的身子的人了!
对柳轻心这么个没少见别人怀孕生孩子,自己却还是个没经人事的女子来说,这种诡异的体验,无疑是很恐怖的。
稍稍滞愣了一下儿之后,柳轻心本能的就开始扒拉起了自己的衣裳,揪开领口,朝着衣裳里面的,自己的肚子上看去!
真的是自己的肚子在蹦!
那肚皮上微微凸起的小拳头形状,明显的,是她许多次在别人肚子上瞧见过的,被称为胎动的现象!
这……这……见柳轻心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肚子,跪在地上的翠儿也是一愣,但愣过之后,便是臆想成了,她是害怕孩子出事,过度紧张,才成了现如今这般的样子了。
“夫人不要担心,夫君请大夫来给瞧过了,孩子好好儿的呢!”
提起柳轻心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翠儿脸上的表情稍稍变了变,但,只是一瞬,就又变成了欢喜和庆幸的神色,快得让人完全没法捕捉,“大夫临走的时候,给夫人开了安胎的方子,翠儿已经去药铺子里把药抓了回来,给夫人煎好了,夫人……”
“我好着呢!吃什么安胎药!端走!端走!”
柳轻心自己就是古医大家,对各类药材的味道,怎可能不熟悉?这翠儿手里端着的,据说是安胎药的汤药,清清楚楚的散发着一股红花的味道,用来打胎还差不多,哪里安得了胎?!
虽然,这肚子里的孩子,来得有点儿不明不白,全然出乎了柳轻心的意料,但,却好歹是一条命来得,以她的善良心性,又怎能忍心,把这无辜的孩子,置之死地!
不管自己为什么能坠崖不死,也不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在这里,是个什么身份,柳轻心决定,先保护好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慢慢的熟悉了环境,再图后事!
至于……这个翠儿……也先不管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得先弄清楚了,这个给自己端来了掺了红花的汤药的翠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才能决定,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跟她应对。
如果是友,只是被人利用和坑害了的那种,她可以大方的既往不咎,但若是个……自以为是的觉得,披着张破羊皮,就能坑骗的了她的狼崽子……她可是能有,她自己都数不完的残忍法子,来让她付出该得的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