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元国开国以来第一位远嫁他乡的公主,并无先例可循,操办婚事的官员只能硬着头皮去问元文帝,然后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指示,“大办。”
皇帝一句话,官员跑断腿,既然最大的主子都说了要往大里办,他们就不客气了,嫁妆怎么丰厚怎么准备,日子挑最近、最好的,就连送亲的仪仗都是高于公主规格的。
要是放在别的公主上,如此铺张浪费地准备婚事,早就被内史们参劾得体无完肤,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看长安公主的婚事大张旗鼓地操办着,竟然没有人站出来说句话,或许有人想说来着,可走到元文帝面前又退了回来。
自己的女儿刚刚找回来又要远嫁,没有哪个做爹的会开心,就算眼前这个人的身分不是普通的男人,心里也痛快不到哪里去,更何况长安公主身分特殊,明明适龄的还有五公主,九王爷求娶的信上也是那么一个意思,却偏偏把她嫁了。
明眼人仔细揣摩几下就生出无尽的怜悯来,一个没有依仗的公主在这宫里实在是势单力薄,即便刚刚回家也只能为了元国的臣民牺牲自己,从此天高水远难有归期。
元国历年来之所以不外嫁公主,只因皇帝都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但凡有点退路都不会舍弃她们,可眼下姜国、晋国虎视眈眈,如果不答应婚事恐怕元国危矣,所以长安公主外嫁是担负了这个国家的重担,一个为国牺牲的公主,谁还忍心扰乱她的婚事。
怀着这种怜悯祝福的心情,长安公主的婚事进行得格外顺利,而在婉妃宫中,被人时时念起的长安却依旧平静。
时间很快地过去,无论别人怎么想,吉日终究是到了,长安公主出嫁那日,盛都十里红妆,半城人相送,元文帝登上城楼远望,太子牵着她的手送上銮舆,朝着皇宫的方向三叩首后,仪仗队伍终于缓慢地走动起来。
透着明黄的车帘,长安转头看一眼身后的城池,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此时却是她第一次踏出这道门。
车驾走得很慢,可身后故乡终究还是越来越远了。
从盛都到江阳,长路漫漫,将近一个月的路程实在枯燥,就连一向习惯安静的长安都颇为不适应,最初离开皇宫的新鲜感在碰到晋国迎亲队伍,亲眼看着自己的三哥带着仪仗离开时变成了彷徨。
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适应待在别的地方,一路走下来却越来越不确定,心底的慌乱如杂草疯长,身边却不再是自己家乡的人。
经历一路的颠簸,终于来到歇脚处,被十几个嬷嬷拥簇着送到驿馆房间里,长安静静坐在里面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晋国原来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和盛都并无不同,显然驿站早就作好了接待新王妃的准备,已然打扫一新。
门吱呀一响,一个表情恭敬的嬷嬷走进来,“时辰不早了,还请公主在驿馆歇息两日,待到后日吉时,王爷会来迎您入府。”
“好。”虽然心底难得感到了慌乱,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长安轻声答应着,“麻烦嬷嬷了。”
虽然早已听去迎亲的人说这个公主和别的公主不一样,嬷嬷还是为长安的平静吃了一惊,远嫁他乡的女子别说是尊贵的公主,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也都没这么安静的,更有不顾面子的干脆一路哭哭啼啼,她从来没见过像眼前这位这么乖巧的。
想起传言元文帝拿一个假冒的公主唬弄王爷,嫁过来的人很有心计,嬷嬷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还和另外几个嬷嬷商量着这位长安公主来到之后要暗地里整治整治,可看着眼前这个柔弱温顺的姑娘,她怎么也瞧不出传言的心机在哪里。
难道这真是见了太多大场面,处事不惊的公主?那也不对啊,远离故乡一滴泪都不掉,也不伤怀自己的心思,这个长安公主怎么看都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虽然心里忍不住嘀咕,嬷嬷还是顺从地退下,“公主歇息吧,养好精神等着大喜之日到来,您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就好,我们都在外面伺候着。”
“嗯。”保持着惜字如金的模样,长安不肯多说一句话。
待到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她温顺地躺到床上,一路上的奔波终于落地,她真的累了,至于晋国九王爷,自己的未来夫君是什么模样,她不愿意多想,很快的,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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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这么些日子,长安前半夜睡得出奇地安稳,可到了后半夜听到房间有些响动,她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天亮了吗?”刚从梦中醒来的她声音有些沙哑,孩子气地揉揉眼睛,却发现房间里的烛火已经悉数被吹灭,只有窗外明亮皎洁的月光透进来,让房间不致于太黑暗。
“嬷嬷、嬷嬷……”不适应这样漆黑的环境,她小声唤着伺候的人,若是旁人这会儿定然大呼大叫着跑出去,因她被藏着养了这些年,性子本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这才只是小声呼叫两下。
已经习惯了没人来帮自己,长安从榻上走下来,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烛台前,她习惯夜里点着烛火睡觉,这样会让她觉得安全。
穿着亵衣的瘦弱女子缓慢地模索着,却没注意到房间右边的纱帘后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放轻了呼吸,让这位长安公主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的目光,紧紧盯着还在不断走动的女子。
如果眼前人是公主……这世上会有哪个公主会纡尊降贵地点烛火?恐怕第一件事就狠狠惩罚守夜的嬷嬷吧。
想到这里,男人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寒意,被人算计的感觉让他十分不悦,元文帝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不嫁女儿过来,也要好好挑选一个伶俐些的女子来唬弄自己这个王爷吧,可看看眼前这个女子,瘦弱得没有一点肉,声音小得像是受了惊吓的小老鼠,还丝毫没有公主的气势,他倒是好奇这个女人要怎么引诱自己达到目的。
不过在这个女人出手以前,他不介意先一步摧毁她,既然有胆子帮着元文帝欺骗他,那就要有接受惩罚的准备。
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他看着长安在放着烛台的长桌上模索,放轻了脚步靠近她。
怎么找都找不到火折子,长安有些懊恼,末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是了,这里不是盛都,东西怎么还会像以前住的地方一样摆放。
意识到自己必须去打扰外面伺候的人,长安心里有些怯意,咬着唇想了好久才移步往外走,眼看就要到门口,身后突现微弱的脚步声却让她一下子扭头,措不及防地瞧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藏在黑影中,已经来到她身后,下意识惊叫出声,她转身就要跑出去。
凤楼伸手捂住她的唇,把她惊叫的声音闷在自己掌心,他怎么可能让她出去,虽然外面几个亲信都在,她逃不出去,可他要玩的可不只是吓吓这个胆敢欺骗自己的女人,他想做的还有很多。
“放开我。”支吾不清的声音,拚尽全力的挣扎,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长这么大,长安的心里从没有这么绝望过,她的挣扎对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完完全全就是无用的。
怎么办?他是谁?要做什么?为什么能够出现在守卫森严的驿站?一连串的疑问冒出来,长安突然觉得自己落入一个圈套当中,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公主的身分打乱,她还勉强能够安静接受,可第一次遇到这样危险的事情,她身子一下子就瘫软了。
凤楼原以为怀里的人还要好一阵挣扎才能屈服,却没想到不过片刻已经吓软了身子,若不是他还扶着对方盈盈一握的腰肢,她就会摔倒在地上。
嘴角微扬,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吓成这个样子,妳的主子还怎么指望妳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