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面色依旧,语气沉厉,“这是皇上的吩咐。”
言外之意,安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安容可能喝吗?
她一抬手,就将药碗一拂。
哐当一声传来。
上等青花瓷碗分崩离析,碎片四溅。
安容性情温和,摔东西这样的事,极少做,但是今天算来做了两回了。
她月复中胎儿是她的命根子,她从大周被绑架到东延,一路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会出什么万一。
如今倒好,好不容易免了颠簸之苦,居然想喂她喝堕胎药。
谁要逼她喝堕胎药,她绝对逼他喝加糖砒霜!
嬷嬷站在那里,瞥了地上一眼,道,“宫里堕胎药多的是,皇上下旨了,太医院会源源不断的送堕胎药来,萧姑娘何必执着,早一日堕胎,对身子的伤+.++害越小。”
安容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别生气,她犯不着跟一个嬷嬷计较,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明知道堕胎会对身子不好,她为什么要堕胎?!
她可知道,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想了多久?!
八年!
安容冷冷一笑,道,“正好,我喜欢听瓷碗碎裂声,太医院端多少来,我扔多少。”
嬷嬷没再,她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了。
流华宫,寝殿。
顾清颜手受伤,元奕丢了政务,陪同左右。
嬷嬷进去的时候,听到的是顾清颜惨痛的叫声。叫人头皮发麻。
嬷嬷低眉顺眼的走近,道,“皇上,萧姑娘将堕胎药扔了。”
元奕眉头一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再端一碗去,务必……。”
说着,顾清颜啊的一声惊叫。
元奕又赶紧问她了,“到底怎么了,上了药了。怎么还疼?”
顾清颜有些坚持不住了。她捏紧自己的手腕,额头上的汗珠就跟三月梅花雨一样,细细密密,绵绵不断。
元奕摆摆手。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便都退了出去。
他掰正了顾清颜。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不说,你想活活疼死不成?!”
顾清颜不想告诉元奕。可是她更怕真的会疼死,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道,“前世那只能保护尸身不腐的玉簪,就是沈安容手腕上的玉镯,我多问了两句,她便握紧我的手,用玉镯灼伤了我……。”
元奕眼神微凉,“玉镯伤人?”
玉有灵性,他知道。
也有灵玉,含于口中,能让尸体不腐的传闻。
可玉镯能伤人吗,简直闻所未闻。
可偌大一个流华宫,根本就找不到能灼伤人的物什,要真是一般的灼伤,以颜妃的医术,就算不能在几个时辰内医治好,至少也能止疼……由不得人不信啊。
元奕帮顾清颜擦额头上的汗珠,心疼的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喝砒霜加巴豆?
顾清颜咬碎一口银牙,“玉镯是她的,她肯定有办法!”
元奕便站起身来,“朕去找她。”
顾清颜点点头,用一种被折腾的泪水迷蒙的眼神看着东延皇帝,道,“元奕,你快去快回,我快坚持不住了。”
流华宫,安容正在寝殿内踱步。
两天望天,天际晚霞散尽,夜色归来。
安容很无聊,偌大个皇宫,连个的人都找不到,丫鬟不敢和她,她也不敢随便和她们。
这奢华的流华宫,就是一个囚笼!
她想回大周了,很想,很想。
不知何时,眼角有了些湿润。
耳畔,依稀有丫鬟慌乱的请安声传来。
安容忙擦干眼角的泪珠,还没将手放下呢,就听到一阵珠帘噼啪相撞声。
瞥头,便见到元奕阴着张脸进来,道,“你用玉镯灼伤了颜妃,快交出解药来!”
安容一肚子憋屈火气,正无处散呢,原本清澈明净的双眸,此刻火光四溢,她讥讽一笑,“解药?你前脚叫人给我端堕胎药来,后脚又找我要解药,有求于人,难道连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吗?”。
说归说,安容还是有些惊讶的。
难道顾清颜真的治不了玉镯的灼伤吗,不然怎么会要东延皇帝纡尊降贵来找她要解药?
“有求于人?”元奕也笑了,“你好像忘记了,你现在是朕的阶下囚!”
安容更是笑,争锋相对,“东延对待阶下囚真是好,住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我大周可比不上,你若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才得以重生,心怀感激,要报答我,才接我来东延颐养天年呢。”
安容说的风轻云淡,嘴里还带着浅浅笑意,却是听得元奕差点吐血。
他真没发现她居然有这样牙尖齿利的时候。
安容觉得,自打在贺城坑了池家一把后,她的胆子就彻底变肥了。
现在甚至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就应该这样,不然就是堕了萧家威名。
不过元奕是东延皇帝,岂是安容三言两句就气坏的,他走过来,捏着安容的下颚,道,“你倒是有觉悟,知道阶下囚应该住天牢。”
安容继续笑,“我是有觉悟,不过皇上更有自知之明,知道东延大牢拦不住萧国公府暗卫,谢明那么辛苦绑架我来东延,总要确保我万无一失,宫里总比大牢严上三分。”
也仅仅只是三分。
安容说这话,元奕就想起了连轩火烧皇宫的事,手下的力道又不自觉的重了三分。
安容死死的挺着,闷不吭声,她不愿意在元奕面前示弱。
看着安容倔强的眼神,元奕眼神更冷。“朕来不是和你耍嘴皮子的,交出解药!”
安容绷紧脸皮道,“我已经给过颜妃解药了,是她自己不用!”
元奕被惹怒了,他从小到大,敢忤逆他的人,没有几个,对心爱之人,他勉强能忍。
安容,他忍不了。
他松开安容的下颚。一把抓起她带着玉镯的手。道,“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安容态度坚决。
她不想给,她也给不了。
天知道,玉镯伤人。该怎么治。她不会!
元奕拳头攒紧。骨头发出嘎吱声,他眼神如刀,“朕倒是想看看。你的玉镯是怎么灼伤人的!”
说着,就伸手要拽下安容的玉镯。
安容手腕吃疼,他的力气可比顾清颜大的多。
只觉得手腕要被月兑掉几层皮似地。
可玉镯就是摘不下来。
安容有些憋闷,顾清颜抢玉镯,被灼伤了,他怎么没事?
难道玉镯还有性别歧视?
不过很快,安容就知道她想错了,元奕没有叫疼,但是他眸底一抹疼痛却是没有隐瞒过她。
他也跟抓了什么烫手山芋似地,一把将安容甩开。
安容被甩,撞在了窗柩上,手臂吃疼。
她回头看去。
只见元奕那白皙带了些老茧的手,眨眼间,便有了许多的血滴,越来越多。
鲜血淋漓。
安容再一次惊呆了,东延皇帝手上的伤,不像是灼伤,倒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元奕看着自己的手,血滴落地,
他轻轻一动,便疼的钻心蚀骨。
“给朕止血!”元奕额头青筋暴起,近乎吼道。
外面,公公和丫鬟都挤了进来。
看着他们的皇上受伤,瞬间乱成一团。
明儿可就是皇上大婚,迎娶皇后的日子,现在伤成这样,该如何是好啊?
流华宫有现在的药膏,丫鬟拿来帮元奕上药。
元奕忍着疼痛,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锋利,恨不得剁了安容好。
他望着丫鬟,道,“你去抓她的玉镯!”
丫鬟有些怯懦,不敢碰安容。
因为安容实在太邪乎了,谁撞上谁倒霉,颜妃才受伤,现在又轮到皇上了。
可是皇上有命,她不得不从。
丫鬟翼翼的朝安容走了,然后抓着安容手腕上的玉镯,然后看着皇上。
元奕眉头拧紧,问她,“什么感觉?”
“凉凉的……。”
元奕又看着另外一个丫鬟,“你去。”
丫鬟就了,然后回道,“皇上,玉镯凉凉的,模着很舒服。”
安容笑了,这丫鬟忒没眼色了,这不是在他们皇上心口上撒盐吗?
元奕还就不信了,一只破玉镯,居然敢伤他。
他叫来护卫,务必要摘下安容的玉镯。
然后,安容着实吃了一番苦头。
不过,她也见识到了玉镯的威力。
一个护卫的胳膊结了冰,被冻麻了。
一个护卫的手,干脆着火了。
闹得流华宫那些丫鬟,看安容就跟见了鬼一样。
其余的护卫再不敢靠近安容半步,只跪下来求元奕饶命。
好像只要谁想将玉镯摘下来,都没什么好事。
“朕还偏偏就不信邪了,给朕剁掉她的手!”元奕一怒,就不管不顾了。
这世上的东西,只要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护卫颤巍巍的爬起来,抓了安容,要砍她的手。
安容后背冷寒直冒,但是输人不输阵,她没有反抗,只是笑。
元奕眼神冰冷,“你笑什么?!”
“拿一只手臂换东延皇帝的命,都不用我和萧国公府的暗卫出马,这么划算的事,不值得我高兴吗?”。安容轻笑反问。
言外之意,他会死在玉镯之下。
安容在赌,赌元奕惜命。
安容知道她胜算很大,因为玉镯实在太诡异了。
她赌的起,他输不起。
元奕看着安容,想从安容脸上看出点端倪。
可安容从容的很,他倒是心里打鼓了。
那些玄而又玄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正好这时候,公公和丫鬟劝他三思,这是台阶,毕竟都说了要砍安容的手了,却因怕死而改口,这也太怂了。
柳公公劝道,“皇上,明儿就是您迎娶北烈公主的日子,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其他事。等大婚过后,再想不迟。”
元奕就摆驾流华宫了。
柳公公原是要跟着皇上走的,只是他实在按耐不住好奇,走过来。伸了食指碰了安容玉镯一下。
他眉头皱了皱。又碰了两下。
安容瞧了好笑。“是不是玉镯没伤你,觉得很失望啊?”
柳公公吓了一跳,赶紧追着皇上走了。
身后。是安容愉悦的笑声。
再看那些吓的打摆子的丫鬟,安容揉了手臂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那些个丫鬟,就跟得了特赦令似地,一窝蜂挤出去。
泡了两刻钟的热水澡,安容的骨头都酥软了,躺在软软的床上,闭眼睡去。
可是刚睡着,就被人给吵醒了。
丫鬟跪了一地,道,“求萧姑娘救救奴婢们。”
安容懵了,“谁要杀你们?”
丫鬟们磕头道,“柳公公传话说,若是奴婢们求不到药救治皇上和颜妃,就要奴婢们的命。”
安容气的拽紧被子。
东延皇帝太奸诈了,他不亲自来求药,逼丫鬟们求她!
这些丫鬟又不是她的丫鬟,他要杀要刮,她才不会心疼呢!
安容倒头,继续睡去。
丫鬟们苦苦哀求。
安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向来心软,十几条人命,东延皇帝狠心,她可狠不下心来。
再说了,连轩也说了,东延迟早是大周的,这些丫鬟早晚是大周人……
可她哪来的药救治他们?
安容看着玉镯,希望玉镯能赐解药。
可惜,玉镯半点反应没有。
安容没辄了,只好从床上爬起来了。
写了药方,让太医抓了药给东延皇帝和颜妃喝,可惜没用。
没辄,安容亲自动手煎药,还是没用。
柳公公快哭了,站在厨房外,看着安容道,“我的小姑女乃女乃,皇上快疼死了,你倒是快点给解药啊。”
安容手里正拿着锅铲,气的直拍桌子道,“我已经尽力了好不好!”
她困的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她难道不想早点了了这事吗?
柳公公抚额,一个劲的求。
安容烦的,要把门关上。
结果木门起了木茬,安容关门时,不把手划破了。
看着指尖鲜血,安容眼神微凝。
她的血……
安容看着正在煎的药,走,把血滴了进去。
然后把药分四个碗装好,让柳公公端药走。
安容则揉着脖子出了厨房,她已经尽力了,要是这一回,还治不好,东延皇帝和顾清颜只能听天由命了。
趴床上,安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还是饿醒的。
她望着丫鬟,问道,“你们皇帝好了?”
丫鬟忙道,“皇上还没好全,不过已经不疼了,这会儿正和北烈朝倾公主拜堂成亲呢。”
安容愿意为了她们救元奕,丫鬟们心里感激呢。
这不,忙过来伺候安容,道,“萧姑娘是这会儿起,还是继续睡?”
安容轻揉肩膀,道,“别叫我萧姑娘,叫我萧表少女乃女乃。”
丫鬟点点头,“是,萧表少女乃……。”
还没说完,外面进来一丫鬟,欣喜道,“萧姑娘,皇上册封你为贤妃了,让你去凤仪宫给皇后见礼。”
安容,“……。”
封她为妃?
东延皇帝脑袋被门夹坏了吧?
安容没理会丫鬟,倒床继续睡。
可是丫鬟把贤妃的宫袍捧到了跟前,请安容更衣。
安容会穿这身衣裳才怪了。
她梳洗打扮,穿了自己的衣裳去凤仪宫。
凤仪宫。
牡丹盛开,雍容华贵。
红绸摇曳,热闹喜气。
到了凤仪宫,安容才知道,原来册封的不止她一个,还有颜妃。
册封颜妃为贵妃。
安容去的时候,她正从新房里出来。
她手上裹着红绸,看安容的眼神,冰冷如刀。
丫鬟上前道,“贤妃,皇后要见你。”
安容头疼,能不能别叫她贤妃!
她怕萧湛会被气死。
安容迈步进去。
寝殿内,朝倾公主盖头揭了,正端坐在龙凤榻上。
不等安容上前,她便摆摆手,“都下去吧。”
丫鬟嬷嬷便退了出去。
安容上前,便瞧见穿戴凤冠霞帔的朝倾公主。
美,极美。
倾国倾城,不足以形容她。
只是眼神黯淡无神,像是无欲无求一般。
安容看着她,心底闪过怜惜,“我听说你是自愿嫁到东延的,你不是喜欢上官……。”
安容还没说完,朝倾公主就苦笑一声,“我是自愿的。”
“为什么?”安容困惑了,若是自愿的,怎么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你父皇母后宠溺你,你要是不愿意嫁,他们总不会强逼你。”
听着安容的话,朝倾公主鼻尖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当初,我就不该再回北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