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喜娘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装肚子痛,这两母女一定马上逃跑,可是啊,装得了一回,装不了两回,以后等孩子生了,她没肚子了,那要怎么办,所以不能装,必须想办法绝后患。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家不和,百事衰,这话姨母跟表妹可同意?”
“正是如此。”关莲文点头道,“小翠过门后,一定会好好服侍应时。”
“这我倒不怀疑,只是,表妹眼中只有夫君,却又把我这主母放在哪里呢?”
乔喜娘已经发现问题出在哪,婆婆不忍给妹妹和侄女儿难堪,所以说话委婉,“我可做不了决定”真正的意思是:我不想当坏人。
怀应时大抵是不想看她们哭,所以也不太想说重话,“不行就是不行”后面的意涵是:我不要。
至于舅舅跟舅太太因为不是直接受害者,自然不会蹚这浑水。
所以关小翠或许,可能,应该,没有听过实话。
为了永绝后患,乔喜娘打算讲实话,当然说实话让人讨厌,但她无所谓,反正身为程咬金,她已经注定不讨她们喜欢。
“今日表妹来到我清风院,先是指责我对长辈无礼,接着又说我不懂规矩,然后又想做主我的丫头姓名,明知我有孕在身,却没先问我这嫂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反倒是反客为主,诸多挑剔,表妹或许觉得这是在显示自己所受的千金教养,“看,我多厉害,持家规矩样样精通,跟你这小门小户的丫头就是不一样”,厉害是厉害,可是对我这主母而言,就只是个讨厌的客人而已。”
关小翠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相信你听得很清楚,不用我再说第二次,不过只是个客人而已,就这样对我指手画脚,真让你进门,只怕家无宁日,我刚刚说的家和万事兴,便是这意思,我远嫁到此,内心自然有所不安,所幸夫君待我好,诸多体贴,丫头婆子也个个忠心,并不欺生,在这清风院很舒心,也很快活,加上有了孩子,同时讨婆婆跟夫君的欢心,日子过得很好,何必弄个高高在上又有靠山的侍妾找自己麻烦呢,光是一个干果点心就要发作我,真的入门,只怕天天要指着我教导大小事物,我可不想听。”
乔喜娘没说的是,再者,万一真进门,只怕一点小事关莲文就会飞奔而来说“看在姨母的分上”。
姨母是长辈,这会很为难她,她没事搬石头砸自己脚干么,“表妹一定知道春江花月夜这曲子吧,前朝才女蒋诗翼心仪父亲门生,所以作曲传情,只是结局不如人意,你知道为什么,她恃才傲物,个性上出了问题,所以即使是如花美人示爱,那门生也装作不知,另娶她人,表妹你便是让我想到蒋诗翼,觉得自己才貌双全,目空一切,面对这样的以才压人,老实说,我可不想当你姊姊。”
乔喜娘顿了顿,“夫君不收你不是因为他大了你几岁,而是因为你骄纵任性,为所欲为,侯姊姊不收,不是因为你貌美会威胁到她,而是因为你目中无人,永远都是我我我,永远都想命令别人,明明没有道理,却还认为自己讲的是对的,自己最有道理,天下都该听你的,却不想想别人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有什么条件能够让人听你的,不过看在你刚刚好歹叫了我一声表嫂,跟你说句真心话,两人相处是靠缘分跟个性,而不是靠琴棋书画,表妹的条件,求亲之人自是不会少,只是,那些人恐怕都是冲着姨母能传的功夫以及你的嫁妆而来,那种人,想必你也看不上,想嫁给自己看得上的人,那首先你也得让人看得上眼才行,只想仗势压人,我若是男人,就绝对不会看上你。”
一个多月后,怀应时回到云山,只听说自己娘子说了表妹一顿,由于已经事隔月余,当时在场的饶嬷嬷跟桃花也无法记得那顿的内容,但无论讲了什么,表妹似乎都接受了,母亲说,表妹最近两次去赏星阁,倒是真心去跟她说说话,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你是我亲姑母,就应该要帮我”,配上一顿哭哭。
姨母当年曾经有过婚嫁机会,对象是很好的世家公子,可是却因为让人知道她姊姊嫁给云山的魔头,导致对方退婚,缘分错过,便蹉跎到今,母亲一直觉得对这妹妹有愧,也因此重话舍不得说,始终退让,就这样一路到现在。
至于他嘛,从小受到姨母疼爱,也不想让她难过,就这么刚好,小翠有姨母的缘分——他们俩母子让着姨母,姨母护着小翠,导致后来有理说不清的状况。
现在喜娘全解决了,很好。
他对她又多一层认识,不只是性子好,也能处理事情,而且她是真心想当他的妻子。
怀孕真是夫妻感情最好的加温计了。
接到消息时,他还觉得难以置信,三年夫妻生活都没能拥有孩子,乔喜娘才进门没多久就有了,当下是真的很想马上回云山,但纳税收事物太棘手,而且事关重大,马只朝馨州的方向跑了一个时辰就被他勒回头了。
接下来他都在当小偷,是,当小偷。
那些上书皇帝加税收的大官们,他每夜偷一户,内容包括,大官的朝服,宝贝儿子的头发,祖先牌位,金库的钥匙,每家都损失一样,他相信事情传开后,那些贪官应该不会为了中饱私囊而再谏言加税了,毕竟银子哪有小命美呢。
把贪官偷了个遍,剩下事物交由他人处理,怀应时立刻策马回云山。
当时太阳才过午没多久,乔喜娘躺在榻上午睡,怀应时挥挥手,让丫头婆子下去。
在午睡的女人貌不惊人,但总能让他有意外惊喜。
喜娘睡着时,鼻翼一动一动的十分可爱,想到这女人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男人心情莫名柔软起来,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就是觉得挺感动。
老实说,娶她只是因为性子好,当时想着,只要两人相敬如宾,她又能给自己打理好家里便行,至于喜欢跟情爱,没想过,但就在这个时候,怀应时很明白自己心境上起了变化,对她不再只是觉得不错,而是真有一种喜欢的情绪在蔓延,心里满满的,就这样看着她睡,居然不烦,也不无聊。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茉枝进来小声道:“该让少夫人起来了,大夫说午睡最多半个时辰,不然睡多了,晚上反而浅眠睡不好。”说完退下。
男人又看了一会,这才轻声喊她,“喜娘,起来了。”
女人动了动,发出一阵模糊的声音,但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
“喜娘,起来了。”
与刚刚不同,女人瞬间睁开眼睛,睡眼蒙眬却一脸惊讶,“夫,夫君?”
撑着身体要起来,怀应时连忙伸手去扶,“不用急,小心点。”
“夫君回来了,怎不叫我?”喜娘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让自己清醒点,“我睡很久了吗?”
“一会,慢些。”
把她扶起来,男人顺势坐在榻上,夫妻两人终于面对面。
女人莫名害羞起来,于是低下头,“夫君一路辛苦。”
真可爱,“不辛苦。”
“我让人送热水进来,先沐浴吧……”
“不急。”怀应时拉住她笑说,“总得让我先看看你。”
乔喜娘脸一下红了,想说不用看,没什么好看,但事实是:看吧,看吧,就怕你不看。
“孩子快三个月了吧。”
“嗯。”
男人拉起她还围在肚子上的裘被,“怎么还这样扁?”
乔喜娘笑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夫说,也有人过四个月才显怀,孩子脉息很好,不用急。”
大夫神准,喜娘直到四个月后肚子才渐渐大起来。
夏天衣衫薄,更明显看出肚子变化。
怀应时依然很忙,还是常常一出门就一个月,可是心情上却有了莫大的变化——以往总是出门就出门了,该做的事情做好,还会耽搁一下,访友,游玩都有,总之,正事办完他便不那样着急。
但现在不同,他是快要当爹的人了,妻子正在怀孕,于是,能一天解决的事情不会耽搁到两天,他的一切准则都是快快快,回到清风院,看到乔喜娘肚子越来越大,内心也越来越期待,到九个月后,他不外出了,他希望孩子出生时自己可以马上看到,至于喜娘对于他的决定显然很高兴,于是他就更高兴了——他不希望妻子明明希望他陪着,却还说“没关系,我可以”,希望他留下来就说,他们是夫妻,应该坦承相对,在他说自己看到孩子出生前不会出远门后,喜娘就没有掩饰她的高兴。
终于,冬至过后没几天,乔喜娘肚子开始隐隐作疼。
早在后院安置下的产婆自然马上过来,干净的布巾,热水,米汤都已经准备好,中午之前,喜娘开始大阵痛,哀嚎不断。
看着怀应时紧皱的眉,关莲芯安慰道:“都是这样的,没事,,不疼孩子生不下来。”
“这要疼多久?”
“可不好说,我生你的时候挺快,但你舅妈生孩子时,每个都生了至少一天。”
“一天?”男人的声音大了起来,喜娘喊成那样,他觉得就算一个时辰都太久了,居然还可能需要一天?
饶嬷嬷笑说:“少爷放心,舅太太那是平常连动都不动,吃东西又挑三拣四,要力气时才拿不出来,少夫人习武,身子自然比舅太太好,加上不挑食,年轻又有力气,肯定很快。”
这还差不多……
那天直到月上枝头,房里总算传出婴儿哭声。
“恭喜夫人,恭喜少爷。”产婆笑咪咪的抱着孩子出来,“是小少爷呢。”
怀应时心情激动,终于当爹了。
天色已黑,孩子又皱巴巴的,实在看不出美丑,不过,真好,他跟喜娘的孩子。
小孩子还太小,他不太敢抱,只稍微看了一下,产婆便在他示意下把孩子给了关莲芯。
关莲芯抱着乖孙,真是心都化了,眼里只有手上这小人儿,于是竟也没注意儿子进了产间。
“唉唷,少爷可别进来,里头东西都还没收拾,脏得很。”
“少夫人呢?”
“已经月兑力了,丫头正在喂参汤。”
“带我去瞧瞧。”
“少爷,里头脏啊……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