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另嫁让他很受打击,但“思念表妹”对陈氏来说却是一个温柔招,因为这样,陈氏对他还是很好,只是他怎么样都没想到,表妹会回来,姑母还说要把表妹嫁给他,只能说他多年深情演得太好,只能点头,退后一步想,虽然不是武林盟主的女儿,但她依然是陈氏的女儿,陈氏有钱,当她的女婿日子也不会差。
他没想到的是,两人成亲后出现的另一个问题:表少爷这都成亲了,怎么还住在府中啊?下人奇怪,旁人疑惑,就连侯大武夫妻看他也是这样,庶弟侯大才跟侯大智成亲后就分出去了,姓侯的都分出,怎么姓陈的反而还住着?莫不成是侯仲群的私生子?
特别之事总是会引起注意,侯仲群怕事情败露,万一被人知道侯芳菲不是死了而是再嫁,他的脸就丢光了,这时也不得不跟陈氏开口,让他们搬出去吧。
陈氏舍不得,但也知道万一曝光,女儿这辈子就别想做人了,在她的想法里,与其当个不能出门的侯姑娘,不如当个小户人家自由自在的好得多。
就算是亲生女儿,但表面上也只是亲戚,侯仲群跟陈氏自然不可能买豪宅大院相赠,不然锺氏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又由于想让小夫妻好好生活,别遇上熟人,竟不在馨州寻屋,而是将两人送到林州,一进的小房子,五间屋,前庭十尺,没有后院,几亩田地,顺带给了一房下人。
这完全不是陈卿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娶了她,成了盟主的半子,盟主会把私藏功夫倾囊相授,苦学后他能成为大侠,侯大武不成器,将来侯门可能就是自己的,再者陈氏善经营,手上光现银就有二十几万两,还不包括田地店铺,她就一儿一女,就算女儿不能跟儿子比,拿个几万两也不算太难。
侯芳菲能给他的富贵荣华,许织娘完全不能给。
意识到幻梦破灭后,陈卿开始对侯芳菲动辄打骂,就连有孕时也不放过,侯芳菲护着肚子勉强到了八个月,还是早产,生下一个女婴,母女身体都不好,侯芳菲觉得是自己咎由自取,下人害怕陈卿,竟也没人敢说。
后来是三堂妹侯芳宜与夫婿经过林州,好巧不巧在街上看到陈卿,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正想出言招呼,却见陈卿粗暴从身后扯出个女人,一个巴掌就呼下去,侯芳菲虽然憔悴,但侯芳宜怎可能认不出自己堂姊,也来不及想姊姊不是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身体已经先反应一步,拔了腰上的鞭子,冲上去对着陈卿劈头盖脸打下来,陈卿反应不及,脸上瞬间好几道血痕。
陈卿看到是侯芳宜,知道这丫头下手从来不分轻重,自己功夫没她好,力气也没她大,丢了侯芳菲,转身就跑。
侯芳菲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旁边的婆子在侯芳宜的恫吓下,结结巴巴说了一些。
侯芳宜脑袋再不好,也大概拼凑出事情,当下便决定把姊姊连同小外甥女儿一并带走,并留书一封,警告陈卿若想活命嘴巴闭紧点。
母女俩在堂妹夫家安顿下来,沈嬷嬷只女乃过侯芳宜,跟侯芳菲并不亲,只是姑娘有命,自然尽心照顾大姑娘跟那才几个月大的陈小泵娘月希,本来两母女应该渐渐好起来,事实上陈月希也的确越养越好,原本痩瘦小小的,整日哭啼,几个月就被新找的女乃娘喂养得白白胖胖,身体好,晚上也睡得安稳。
相较于白白胖胖的月希,侯芳菲却是越来越消瘦——喝了三年避子汤,没经过调养便怀孕,已然伤身,孕中又诸多打骂导致早产,产后也没好好养护,加上气结于胸,便是一病不起,参汤天天喝,可也没用。
侯芳菲自知时日无多,央求妹妹派人去找康南,说想见怀应时一面。
“少爷。”康南有点为难的说:“陈卿现下是找不到人了,但不知道人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孩子姓陈,若他上门讨,别说侯三姑娘,就算是侯仲群也得把孩子交出来……侯小姐怕是想托孤。”
托孤,那芙蓉桃花一般的女子,才不过二十岁,竟要托孤了?
如果自己当初不是执意要娶她,她就不会这样悲惨了吧。
她定然会嫁给陈卿,却是以侯家大小姐的名义结亲,有父母庇护,陈卿会对她很好,很好,当侯家亲戚的利益太多,好处太大,男人永远不会现出原形,她就永远那样幸福。
怀应时几个深呼吸,“马上就走。”
那晚,乔喜娘自己先吃了碗饭,直到很晚饶嬷嬷才来跟她说少爷走了,大概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乔喜娘不意外,成亲一年多,他总是来来去去,在外的时间比在清风院还长,“知道馨州出了什么事情吗?”
“老奴耳朵不好,没听见,但少爷走得急,上马之前吩咐少夫人好好照顾小少爷。”
“你去问问少爷这次住哪个驿站,问好跟我说一声。”
“是。”
饶嬷嬷办事效率很高,隔天就来回话,只是有回跟没回一样——少爷这次是多地急事,因此一路急行,一驿只停一晚,没有确切的地点,不好送信。
真少见,以往就算再急,也会有固定的落脚地,这次居然没有。
没有也没办法,反正家在这,他总要回来的。
怀应时用最短的时间到了侯芳宜嫁入的金家。
懒得走大门,加上康南又已经来过一次,两人便翻墙而入,金家虽然有护院,但哪里比得上这两人,自然一下就到了侯芳菲的院子。
“你先进去跟她说声,免得她惊吓。”
康南点点头。
进去不一会又从里头出来,“侯姑娘已经知道了,屋里的丫头都已经撤下,只剩下一个服侍汤药的婆子。”
真没想过会再见。
而且,是这样的再见……
外头下着雪,屋里却十分温暖,好几颗暖石放着,若不开窗,大抵也不会觉得是寒冬,看样子侯芳宜对这姊姊十分照顾,只是一屋子药味。
侯芳菲躺在床上,容颜即使憔悴,依然是他记忆中那朵芙蓉花,清丽不可言。
男人在床边坐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对望半晌,才终于说了一句,“侯姑娘。”
侯芳菲勉强一笑,“你来啦。”
男人点点头,“我来了。”
来之前他想,若侯芳宜照顾不好,他便把侯芳菲接到自己的地方,但此刻看到她被褥厚实,屋里取暖不用炭,而是用了麻烦但不会有烟的暖石,房中残留的药味中隐隐闻得到人参的味道——看得出来,侯芳宜对这姊姊的照顾十分精细。
只是,侯芳菲的气真的太弱了……
“我离开云山的时候,你曾说过,误我三年时光,若将来有事相托,绝不推辞……”
“我记得。”
侯芳菲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有个女儿,你帮我扶养长大,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别离你太远,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过日子。”
“好。”
“胡嬷嬷,去,去把孩子抱过来。”
胡嬷嬷奇怪,但不敢违拗,赶紧去了里间小小姐睡的地方,把小婴儿抱了过来。
“给他。”
胡嬷嬷就眼睁睁看这陌生男人把小小姐抱了起来。
男人手长,可抱起孩子却有模有样,“叫什么名字?”
“月希。”
“月希啊。”一听就知道是她取的名字,“跟着我,不能姓陈,以后她叫侯月希。”
“我早不姓侯了,她就算跟着母姓,也是姓许。”
“姓侯,她是你生的,不能一起生活,至少用一个姓。”
“答应我,好好待她。”侯芳菲眼眶微红,“别让人欺负她。”
看她这样,怀应时心里只觉得十分难受。
总觉得对不起她,若不是自己,她一个名门贵女,怎会落到今日这田地?
怎么不早点跟家里求援,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些都不用问了——是自己选择要嫁给陈卿的,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侯芳菲那样心高气傲,根本不可能跟家里说。
怀应时模模小婴儿的头,“放心,以后她便是我女儿,有人敢打她一下,我会十下打回去,别的不敢说,但护住周全这点绝对没问题。”
闻言,侯芳菲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虽然没有爱过这男人,但三年夫妻,她知道他言出必践,他说了会把月希当女儿,那么,月希就会是云山上的小姐。
好笑的是,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名门正派没什么了不起,女儿再嫁丢脸,所以侯芳菲得死,父亲对于孩子有绝对的权力,所以一旦陈卿上门,金家一定会把月希交出去,如果把月希送回侯家,那不用陈卿上门,父亲会自动找上他,把孩子奉上,她的爹,这辈子最重视的便是虚无的面子,他不会允许自己落人口实。
明明是陈家的孩子,怎么霸住不还呢?!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求怀应时——但她真的已经无人可托付。
不能给妹妹添麻烦,爹爹又视她为麻烦……
“你的手帕荷包呢?给我几件,将来月希大了,给她做个纪念。”
她都还没想到这个,自己是没福气看这孩子长大了,但若有东西留给她做感情凭借,也算成全了母女一场。
让胡嬷嬷收了荷包跟手帕,一时之间想多带点给女儿,但又想不起来要带些什么才好。
男人道:“披风吧,给月希将来穿。”
“也是,把我那件貂毛披风拿出来。”
男人便用那貂毛披风把孩子包好,另外把荷包手帕都放在里头,接着抱进怀中,走到床边,“我走了。”
侯芳菲笑着点头,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你若想到什么想给她,再让人捎来便是。”
“好。”
“陈卿那家伙,要帮你杀吗?”
侯芳菲想了一会,轻轻的点了点头——跟陈卿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完全知道他多自私,多爱钱,甚至可以不顾一切,他挨了芳宜的鞭子后,自己跟月希就不见了,要找人很容易,金家没有,侯家也没有,他那样聪明,一定会想到她最后托给了怀应时,因为她跟他说过,怀应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怀应时说要把月希当女儿,那月希就会是云山的小鲍主,她可以过得很好,很好,前提是,她的父亲不要找上门。
当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就好了,陈卿已经毁了她,她不会再让这无赖毁了她的女儿,她的月希要过得很幸福才行。
“好,我会亲自去办,他会死在馨州外,永远不会再来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