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嫁 第十一章

作者 : 绿痕

那一日过去不久,夏日正式来临,神宫处处可见的荷池中,夏荷盛绽,迎风摇曳的风姿将神宫笼罩在一片粉色的水色芙光中,可清澄却很少步出房门去欣赏这一切美景。

只是近日不知是怎地,直都算得上是静谧的客院四周,多出了许多孩子的嘻闹声。

她扬手邀他,“进来,咱们谈谈。”

被她冷待了那么久后,容易深怕若是错过这回就没下次的机会了,他一骨碌地跃进房中,在她改变心意之前,乖乖地坐在她指定的客椅上,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容易,我说过我不要你负责。”

“我知道……”他顿了顿,一股几不可见的失望闪过他的眉眼。她刻意挑明了当初不愿意接受他的原因,“我嫌弃你的身分,是因你不能为我南贞带来利益的结盟。”

容易微微低下头,“我自知我配不上你……”

“那你为何还不死心?”她最是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他怎么就是牢牢抓着她不放,哪怕再怎么受到刁难,他就是在她身上生根发芽?除了孩子外,一再对他无情拒绝的她,到底有哪点值得他看上?

“我要对你负责……”他将头垂得更低,双拳也暗自握紧。

“没这个必要。”打从一开始就都是中毒的她害的,他什么错也没有,他怎么就是不懂呢?

容易猛然抬起头,像是努力想要扞卫什么,“那孩子呢?我也不该对孩子负责吗?”

因他的话,清澄不禁想起在荷池池畔,他放在那些孩子身上柔软的目光,这让她不禁放下了刻意伪装出来的尖锐,真心真意的问。

“你……喜欢孩子?”

“很喜欢。”脸皮不善说谎的他,当下就漾出一抹欢喜的笑意,“孩子是世上最可爱的宝贝。”

她却有些黯然,“可我……却得为了孩子放弃许多关于来的计划,甚至是于国有利的种种。”与他的单纯相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简直就算得是上卑劣。

容易急切地望着她,“你或许是得放弃一些什么,可谁能保证,日后你不能在孩子的身上得到更多?”

清澄定定地凝视着他,看得出他极力想要借此说服她什么,和他渴望的是什么,好一会儿,她垂下了眼睫。

“你回去吧。”

“我……能不能待在这儿看着你?”容易不放心她一个人夜深不睡,连忙举手向她表示,“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清澄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不见他的踪影,她四下看了看,也没找到他一个大男人究竟是躲哪儿去了,知道他敛了气息,不让她知道他隐身在何处,她无奈地紧握着桌沿,哑声道。

“容易,你别为难我……”

许久过后,自她顶上飘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伴着烛花摇曳的焰身,袅袅摇曳。

因屋里多了一人,清澄再找不到半分处理公务的心思,去了邻房洗漱过后,她吹熄烛火上了床榻,伸手去拉锦被之时,已有人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的身旁,殷勤周到地替她拉好盖妥,在那双手将要离开之前,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你不欠我的……”

无奈他的心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柔软万分。

“可是,会受到伤害的却是你啊。”

她一怔,眼眶中顿时泛出一阵热意,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不想你受伤。”他的大掌轻轻抚过她的眼帘,将她伸出被外的手放回被中后,小心翼翼地将掌心置在她的月复部,见她没有反对,这才没有把手挪开。

透过轻薄的夏被,那只掌心所传来的温热感,毫不保留地停在她的月复部,逐去了她一夜夜下来的独自不安,和不知该向何处诉说的孤寂冷清。

清澄不语地看着他在月下不甚清晰的轮廓,和他那日渐熟悉的身影,她原以为,这还是又一夜的难眠之夜,可一涌而上的睡意却渐渐掳获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帘。

南贞国二公主府中,清珩低首看着手中的密信,没注意到过于激动的她,已将手中的信纸捏得变皱走形。

她那个一心想要将自个儿卖个好合作对象的好皇妹,竟怀有身孕了?

没想到一心想要与两位皇姊抗衡,抵死不肯让南贞国分割成三股势力的清澄,都还没能完成暗地里筹划已久的联姻之事,却搬了块大石砸自个儿的脚,不但使得通盘计划毁于一旦,接下来在她回国后,恐还不知将如何收拾月复中孩子这个后尾?

“清澄啊清澄,你也有今日……”一直高高在上的她,不是挺看不起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吗?没想到她居然在男人身上栽了太个跟头?

在清澄有了身孕后,看她还有何身分面去同他国联姻相信就算是对她最感兴趣的西苑皇帝,以及野心勃勃的各国,恐也都无法再将她视为最佳的联姻人选了吧?一旦筹码失去了价值,她还有何资格攀上他国的势力,借以铲除她的自家手足?

而那个传言中,甚至为了她不惜废后的北蒙皇帝,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会再只将清澄一人放在眼底了吧?

这时守在殿外的女官,忽地踩着疾快的碎步来到殿内,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

“公主,您等的人来了。”

她不禁面露喜色,“快请。”

不过片刻,一名披散着长发,身着一袭黑色道袍的男子,便在女官的指引下来到她的面前,在他面上,还噙着一朵让人看了就想亲近的笑意。

“你叫倚澜?”清珩仔细地看着这名好不容易才托关系找来的人。

“在下正是。”

她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这一点,“你说,你的主子手中有大量的魂纸?”在南贞国中,女皇与公主之间的差距,并非仅只有身分而已,除了权势地位外,她们之间还有个难以跨越的差距,那就是手中拥有魂纸的数量。

倚澜神色自若地应着,“没错。”

“你的主子……他还与北蒙皇帝有着不浅的交情?”她强行按下急促的呼吸,白皙的面颊微微带上一丝绯色。

“可以这么说。”

“是吗……”清珩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一想到那位清冷中又带着无与伦比魅力的帝王,她的心中便是一片渴望而不可得的火热。

在国与国的联姻之中,清澄最先考虑的或许是西苑国,但若换作是她,北蒙皇帝才是她心中联姻的不二人选。

那个在多年前就已闯入她心扉的男子,怎会看上一无是处的清澄?他想要的,也不过就是清澄的地位罢了,而清澄要的,也只是他的势力,才不是他的真心。

与那个只会利用他人的女人相比,她就真心多了,已倾慕北蒙皇帝多年的她,若不是苦于北蒙皇帝已立后,她老早就付诸行动去得到她所要的,如今在听闻那位北蒙皇后在月前就已被废,这更是坚定了她已累聚多年不可动摇的信念。

同样都是父皇的女儿,皇位为何不能是她的?

犹记父皇仍在世,众皇子皇女各出手段争夺大统宝座时,无论是哪个人,皆无人将清澄这个不起眼的庶女给放在眼底,一个有着宫女出身的娘亲之人,别说父皇记不得她的模样,朝中百官怕是连她的名字也没听闻过。在他们忙着拓展人脉、暗地里大肆分割着朝中势力之时,清澄在做什么?就像其他无宠的皇子皇女般,安分守己的窝在户部里头,做她的五品小官而已。

可就是这么个从不想登上九五之位,只想安分守己度日的五品小官,不知是怎地让父皇看入了眼,竟令父皇在驾崩前在圣旨写下了她的名,让其他为皇位汲汲营营多年之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众人都想夺得的皇位,竟会落在什么都没努力过的清澄手上?那女人何德何能可以掌握这世间一切的美好?同样身为公主,为何她努力多年,却只能与皇位擦身而过,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犹如水月镜花的幻影,却不能得到她想要的地位,甚至是心中恋慕的男人?

清澄不愿将北蒙皇帝作为第一考虑联姻对象,可她愿,不计一切代价也愿。

只要能让她得到那个男人,只要能够拥有他,哪怕是要她血刃手足、拱手奉上南贞,她也在所不惜。

“不知二公主您考虑得如何?”优闲站在殿中许久的倚澜,在她的目光忽而狠厉忽而遥远时,带着隐隐的笑意轻声催促。

清珩过神后,她缓缓平定下急促的呼吸,两手十指交握着,对他漾出婷婷的笑靥。

“告诉我,助我达成心愿,有何代价?”

随着清澄怀有身孕的日期愈久,神宫宫主野风所给的考虑时间也愈来愈急迫,偏偏众人都跟着心焦的那个答案,女皇陛下就是迟迟没给他们一个决定。

而在一众陪着清澄饱受煎熬的人之中,一直都无微不至照顾着清澄的容易,虽然也同他们一样都在等着她的选择,但他的情绪却也日渐变得不稳,他像是要捉紧每一刻能够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最后时光,就深怕没能再有来日般,只要清澄不坚持赶人,他便可整日整夜赖着她不走。

远远看着容易跟前跟后眼巴巴的黏着人,或是一个人躲起来,拿着自行去买来孩子穿的小衣裳小鞋袜,边看边偷抹眼泪……傅衡已经不知,到底该对这个师兄骂些或是说些什么了。

想要他歇了那份心思,又怕他伤心;不让他熄了那念头,又怕他期待到后来,还是落得一身伤心,于是动辄得咎的傅衡也只能压下不舍等着看着,并恨恨地在心中想着,那个已被他列为日后仇杀第一目标的女皇陛下,究竟要到何时才肯放过他那苦命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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