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一驶进秦、江两家的地界,江凌就听到远处人声鼎沸。她连忙把车帘拉开,伸头朝外面看去,却见秦忆设计的那个大池塘边,一群佃农围在那里不知在嚷嚷什么。张叔也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用吩咐,把马车头一转,直直朝那边驶去。
“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放水了。”驶到近处,便听到大家在七嘴八舌地喊道。
“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吴管家,池塘里现在已没人了,是不是可以放水了?”这个远远的声音是钱老2的。
“吴管家叫等一等。”近处有人喊。
“有马车来了,看看是不是主家?”又有人叫道。这话落下,吵杂的声音慢慢都静了下来。
江凌已知道一定是池塘准备放水了,马车一停就跳了下去,朝那边快速走去,看到吴管家正朝这边迎了上来,远远就道:“江姑娘,您来得正好,池塘正准备放水呢。您且到新宅那边歇一歇,等这边忙完小人就过去。”
吴管家这话说得委婉。此时已是农历六月上旬,天气比较热了,那边放水的佃农为了干活方便,全都上身打着赤膊,裤腿也挽到了大腿处。江凌再怎么能干也是个闺阁女子,所以此时过去甚是不便,故而今天放水吴管家特意没跟江凌说,却不想她这会儿到了这里,只得委婉地提醒一句。他觉得以江凌的聪颖,是应该能看得出这场面不适宜她呆着。
却不想江凌一摆手:“不必了,我想去看看。”见吴管家还想提醒她一句,又补充道,“没有关系,我今天穿的是男装,你别在大家面前叫我江姑娘就行。”在现代,游泳场里全都是穿小内内的男人,现在这种场面算什么?而且江凌在现代也是个玩得比较疯的姑娘,到了古代这段时间这规矩、那小心的,可是给憋坏了,所以现在有这种热火朝天、可以让人血脉贲张的劳动场面,她真的很想看一看。
吴管家只好闭上嘴巴。反正这江姑娘历来与众不同,她想去看看就看看吧,自己管紧那些佃农的嘴,不让那些城里爱嚼舌头的夫人们知道就行。那天林夫人当众羞辱了面前这位姑娘,过了一天马上就跟人通奸被林老爷当场抓住,落了个被休离的下场,连娘家都不愿收留,现在过的那叫一个凄凉。虽然她拿不出证据,但口口声声说是江凌陷害了她。大家听了,虽然觉得林夫人自己本身就不干净,但却都怀疑江姑娘买通了下人特意让林老爷撞上了这一幕。现在这零陵城,可没人再敢小看这位姑娘,凡是提到她一律都绝口称赞,生怕神通广大的江姑娘把自己见不得人的事给抖搂了出来,让自己在城里混不下去。
所以现在,吴管家对江凌那是佩服到了极点。要知道,利用一些手段让林夫人被休没什么出奇。但出奇的是,这件事故意没封林夫人的口,这一着棋那就真叫一个高杀鸡儆猴,还让那只被杀的鸡自觉自愿地到处去给猴游说,说凶手是多么的厉害,是多么的可怕,让大家老实点,别再惹事。这一招,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绝对是有政治智慧的人才能使出来的。所以吴管家对江凌,现在已从原来的欣赏上升为佩服了。
江凌虽然在张婶做完这件事后,马上就明白了张婶的这一张投名状的厉害之处。但不想这隔山打牛的一招,还能隔得老远把吴管家也给震了一把,让秦府最得力的这位下属,自觉自愿地站在了她的身后。她听得吴管家没有阻止她看热闹,很是高兴地往池塘那边走去。
吴管家转过头向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一句,便对江凌道:“公子慢慢走着,小人把这情况给您介绍介绍。”
江凌明白他是让人通知佃农们穿上上衣去了,脚下便慢了下来,听吴管事准备如何把河水引进池塘的打算说了一遍。
其实也很简单。这特意选来作池塘的地方本身就低凹,秦忆再让人把四周挖一挖,便成了一个天然的大水库。现在两端与河水相接的沟渠都已挖好,只需把最后剩下的坝挖开,将水引进来,这个工程便算完成了。
“你告诉钱老2,从后天起,我们要大量收购活鱼,按市价高一成的价钱给。买来之后投放到这池塘里来。让钱老2安排一个人来专门管这件事。告诉钱老2,一定要在完成了田里的活之后,才能去打鱼。还有,注意安全。”江凌道。
“是。”吴管家应道。他知道,这高一成的价格和“注意安全”这一句话,就能让佃农们对江凌更为死心塌地。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池塘边。佃农们全都已把衣服穿整齐了,裤管也放了下来。在钱老2的带领下,俱都作了个揖,躬身道:“小人见过主家。”这一声呼唤,不知比原来第一次觐见江凌时恭敬多少倍。
江凌只摆了一下手,便对吴管家道:“开始吧。”她知道对这些佃农来说,绝不能太和蔼可亲。态度严厉,但经济上给他们一点甜头,然后奖罚分明,这样的做法更能让这些佃农心服口服。太过有亲和力,不适合这些奴性较强的佃农们。
吴管家交待了一声,钱老2再一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池塘里没有人,便大吼一声“放水”。两头同时开挖,不一会儿,便有水流进了池塘,池塘又很快成了一片汪洋。这凹地虽没有多深,但面积却不小,却更像一个小湖。这小湖自动调节着水位——河水高过湖坝时,湖水便与河水相接;河水低于湖坝时,湖水就自动与河水相隔。吴管家特意派人去问过这两岸的人家,从大家描叙的这十年来河水的涨落情况,总结出一个适当的筑坝的高度。有这水库的调节,往后江家与秦家的新宅就安全无患了。
这都是秦忆,为满足她想在这里建宅子的愿望,特意费心的设计、又劳民伤财做的这么一个大工程。
江凌站在湖岸,望着浩淼的水波,忽然特别地想念秦忆。也不知他现在,到了哪个地方了。
数了数日子,想想他不过是离开了两三天,归期遥遥,江凌晃了晃脑袋,对吴管家道:“走罢,看看宅子的情况。”
本来她这宅子建的房屋就不多,再加上木匠日夜赶工,不过是过了一天,许多地方又不一样了。江凌从怀里掏出自己画的家俱图纸,让吴管家招来木匠头领,把自己的意图细细地交待了。木匠头领领悟力极好,拍着胸脯说绝对没问题,让江凌甚是满意。其实主人们卧室的家俱全都已打造好了,早已上了漆正在散味。但这么多的房间,多打一两套家俱也没有关系。
看过宅子,江凌又看了看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这里大概就是个冲积平原,所以土地甚是肥沃,新开垦出来的土地黑黝黝的,倒给了江凌一个大惊喜——她开始以为这田地开垦出来,还得养上两三年才能变成好田呢,却不想竟然能够开垦出这样的肥田来。
此时钱老2留了十人在那边开坝看水,剩下的全都领了回来开地。虽然这里的土地比较松软,但江凌看他们一锄一锄地挖着地,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看了看场中虽然有六头牛,但前面一人牵着它走,后面一人扶犁,耕田的速度并不快,效果比人工挖也好不了多少。
“昨儿你一说,钱老2便叫了人来干了,现在开垦了这么一片,已是极为难得的了。”吴管家见江凌皱眉,还以为她不懂农业,不满意钱老2他们的进度,赶紧解释了一声。
江凌摆摆手,没有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最近的那一头牛,眉头越皱越紧。
“啊,明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拍手叫了起来,倒把吴管家吓了一跳。
江凌也顾不上吴管家的想法,指着那牛道:“你们历来就是这么耕田的吗?”。
“是啊。”吴管家有些莫名其妙。
“入画,去叫钱老2过来。”江凌兴奋地道。好家伙,穿越这么久,她前世的知识终于有一点可以派上用场了。不容易啊
“主家,您叫小人?”钱老2一听江凌招呼,以最快的迅速跑了过来。
“你们这样只把绳子套在牛脖子上,是不是觉得这牛特不听使唤,让它往东,它偏要往西;让它向前,它偏要后退?而且力气小的人根本使唤不动它,时不时地还跑到旁边啃两口青草?”
“对啊,主家,您可真说着了。”钱老2见江凌这样一个大家小姐,却如此了解用牛的苦楚,理解他们的辛酸,不由得感觉遇上了知音,满脸的感激涕零。
“我有一妙法,可以让牛从此之后非常听话,你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往后犁田再也不用一人牵牛一人扶犁了,只需一个人,一边拉着牛绳一边扶犁即可。”
吴管家和钱老2看着江凌踌躇满志地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有些呆愣。这话听起来似乎真不错,可吴管家走了大半个大唐,也算得见多识广;钱老2四十来岁的人,极为深通农事。两人可从不知道还有江凌描叙的这么美妙的事。如果这事真是如此,从此之后耕田岂不是轻松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