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秋到底是走了,跳下马迅速地隐于夜色之中,顾晚晴独坐在马背上,感觉不到肩上的痛,却觉得背后很空、很冷。
他们再无可能了,她应该松一口气的,这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报答他对自己的好,结果,她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那些光点很快变成了可以辨识的火把,跟着越来越近,一个三十来人的骑兵队伍现于顾晚晴的面前。顾晚晴在队伍中看到了执法长老的马车,连忙跳下马去,这一跳,她才发现,原来马背很高。
顾晚晴顾不上揉揉摔疼的腿脚,一拐一拐地朝那队伍而去,结果可想而知,在确认她的身份之前,她与执长老和另几个族人被押至一处,跟着队伍一路疾行,赶在天亮前,进了驻于京外的镇北王行营。
“你们是探子?”负责审问的一个年轻<将军语带迟疑,似乎从未见过以老弱妇孺组成的探子队伍。
顾晚晴上前说明自己的身份,年轻将军打量他们半晌,叫人看好他们,转身出去了。
他这一走便是三天,别说镇北王,连个能做主的将领的影子都没见着。
顾晚晴模着胸口的那块玉,她几次想求送饭的兵士将这玉送到阿兽手里,让他知道自己已在兵营之中,可犹豫几次又都做罢,她担心途中万一有什么差错,玉落到镇北王手中。以镇北王对自己的偏见,怎会愿意让她与阿兽联系?说不定此次冷落便是他的授意,否则又怎会一连几天不缺吃喝,但就是晾着他们,不理他们呢?
顾晚晴想着想着也想通了,严格说起来他们现在是俘虏,并且待遇不错,何必非得见什么人说什么清楚呢?只要镇北王进京,那么早晚都见得到的。
如此顾晚晴等人又过了两天的米虫生活,到了第五天下午,终于有人来提审他们了。
顾晚晴和执法长老被人带往营地中心的一处宽敞的大帐,才一掀帘,便觉团团热气扑面,进了帐中,见这里布置得柔软细腻,好似一个女子闺房,又见帐内屏风后人影闪动,一人转出,竟是顾明珠。
“果然是你们”顾明珠看起来喜不胜收,快步过来拉住顾晚晴的手,“这几日我不在,刚回来便听说营中抓了顾家的人,怎么样?这些日子还好么?二叔和大长老呢?”
顾明珠兴奋得有些失态,顾晚晴却冷静异常,她在想,顾明珠是一个月前离开京城的,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南下或者藏在哪个村子里,怎会出现在镇北行营,并似被奉为上宾呢?
难道也像自己一样,是被抓来的?
顾晚晴疑虑之时,执法长老已向顾明珠说了顾长德与大长老的决定,顾明珠一时怅然,连带着兴奋之情都消减不少。
“你怎么在这?”顾晚晴终于有机会开口,“同你一起出来的族人呢?”
顾明珠柔柔一笑,拉着顾晚晴坐到铺着棉垫的凳子上,“他们都在营中,有时帮忙求治伤员,王爷待他们很好。”
她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却略过了,顾晚晴也没有继续追问,既然她刻意回避,再问也未必能听到实话。
“阿兽……袁授呢?我想见见他。”
顾明珠轻笑,“在外营遭了几天的罪,还是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世子。”说罢轻抿了一下双唇,“我得先去安排一下,世子现今身份不同,并不是随便就能见的,而且……你也知道王爷对你有些看法,这件事,还得背着王爷才好。”
顾晚晴点点头,并未反对,依着她的安排梳洗休息。
形势比人强,虽然在顾家顾明珠得听她的,可在这里,她没有反对的余地,就算她心里不舒服,一样得忍着。
顾晚晴突然有一种感觉,或许,这几天的空等并不是镇北王的安排,镇北王,可能真的不知道她也到了营中。
当天晚上,顾晚晴就住在顾明珠的帐中,顾明珠也简短地述说了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不是被错当俘虏,而是有意投奔,当初他们出了京城,没几日便听说镇北王大军已至,当下前来投奔,用顾明珠的话说,为保族人安危,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世子他……和以前不同了,明**与他相见,要有些准备才好。”
听着顾明珠的劝告,顾晚晴不知该如何回答。四年不见,有变化是正常的。
“我一直想问你。”顾晚晴想着那个素来沉默的身影,“你与聂清远之间,到底有无情愫?”
在她想来,聂清远不想娶聂世成指定的联姻对象,无非是为了顾明珠,可这些年又未见他们有过多交往,尤其这两年,聂世成大权在握,也没说动聂清远放弃和自己的这桩婚约,如此坚持,聂清远一定有他的理由。
顾明珠的回答却是坦白,“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现下的局势,我现他没有丁点在一起的可能。”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又不是天医,她对顾家没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顾晚晴视她的回答为推月兑之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若选择与聂清远在一起,势必要与父母诀别,随驾南下了。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顾明珠感叹一声,“我们今年都二十岁了,你是天医,将来必会招婿入赘,大把的人选供你选择,我就不行了,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能不能嫁出去,都很难说了。”
结果,顾晚晴还是不知道顾明珠与聂清远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有没有什么约定。
似乎距离越来越远了。
这是顾晚晴再见顾明珠的感觉。这四年间她们虽然都在长老阁学习,但常常是各顾各的,到了后期多有研究课程,时常各自一闭关就是数天,交流得就更少了,当然,其中不乏顾晚晴对她始终有所防备的原因,以致她们之间,很难再谈到什么感情了。
次日清晨,顾晚晴早早便醒了,有人在侧她睡不习惯,尤其是一个她无法全然信任的人。
顾明珠在镇北营中显然过得不错,还有一个侍女供她差谴,对此顾晚晴倒没觉得怎么讶异,算起来她是阿兽认祖归宗的功臣,镇北王礼遇于她也是应该的。
吃完了早饭后,顾明珠便出了帐去,不消多时,那叫巧雁的侍女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将士,说是镇北王有请。
不是去找阿兽了么?顾晚晴心中轻哼,倒也不出她的意料之外,至少从昨晚开始,顾明珠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着自己,见阿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跟随巧雁通过重重关卡,一座极大的大帐现于顾晚晴眼前,巧雁先行进入通报,而后出来,“顾姑娘请进来吧。”
顾晚晴进了营帐,便见帅座上正坐一人,那人面容冷鸷目光平静,一身戎装笔挺锃亮,发髻一如之前每次见他一般服帖得没有丝毫凌乱,正是镇北王袁北望。
四年不见,镇北王未见丁点改变,顾晚晴推断应是他时常面无表情,皮肤弹性维持得好,起到了一定的驻颜美容功效。
“几年不见,你的胆子倒大了许多”镇北王开口,仍是那隐含金戈之声的冷沉嗓音。
顾晚晴皱了皱眉,一见面就给她安了个罪名,他至于看她这么不顺眼么?
“你这堂妹,第一次见本王时,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镇北王声音又起,冲着的却是在他身侧的顾明珠,顾明珠轻笑:“王爷威严之仪,很难让人不心生敬惧。”
顾晚晴这才明白,镇北王刚刚指的是她直视他一事,当下开口道:“四年前见王爷如此,四年后仍是如此,未有改变,何须再怕?”
镇北王冷哼一声,“所以说么,胆子的确大了。”说罢他朝大帐角落看去,“授儿,你的救命恩人,可见过了?”
顾晚晴微讶,急急转过头去,便见大帐一角坐着几个正在整理军务的年轻将领,坐在最左侧的一个,那相貌,那神情……
“见过了,无差,治伤,救命,勉强。”
清冷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
顾晚晴盯着他,错愕良久,他似乎感觉到了注视,抬眼回望,也仅是一眼,而后便继续垂目,整理公文。
镇北王突然问了一句:“他是什么意思?”
一侧的顾明珠微有迟疑,仍是说道:“世子的意思是,他已见过天医了,天医的样子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但当初天医救助世子只是治疗小伤,王爷称之为‘救命恩人’,却是有些勉强了。”
顾明珠说了些什么,听在顾晚晴耳中都变成了“嗡嗡”一片。
顾晚晴不止一次地想过再见到阿兽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会不会一见面就哭呢?会不会还像以前那么依赖她呢?又或许他学会说话变成了话唠,一见她就说个三天三夜,想过种种可能,但都是以开心做为基础,她相信他们再见面会开心的,可现在……她差点以为见到了另一个镇北王,冷漠、无情,还还还要个翻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