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看着眼前的暗色汤药半晌没动,吴嬷嬷见状,冷声开口道:“这是‘落蒂汤’,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应该懂得规矩,请服了吧。”
所谓的规矩,无非是正室入门前不准妾室生养,以保证嫡子的地位。顾晚晴微微低头嗅了嗅那碗药,判断里面只有藏红花一种药物,并未加入其他药材,但从药味浓重,可见藏红花的份量下得不轻。
藏红花是一味珍贵的药材,气味甘,平,无毒,活血化瘀,散郁开结,宽胸膈,开胃进饮食,久服有滋阴美容之效,对女人而言可谓是美容佳品,不过功效再好,它毕竟还是药,如果没有瘀结之症的人随意服用藏红花,则会容易引发破血之症,又因为藏红花的活血功效十分强大,另对子*有所作用,可致子*兴奋收缩,故而在经期、孕期或有出血症状时是要避免服用的。正因此。药对孕妇的作用显著,藏红花的堕胎功效便被放大,与水银、麝香一同被皇室收入避孕秘录之中,若皇帝宠幸妃子*女后不欲留后,便喂之以藏红花,或以藏红花煎水清洗下面,以达到避孕之效。
藏红花避孕的说法由来己久,甚至连皇室也深信不疑,可实际上这并无什么理论依据,医书之中也并未明确记载藏红花有避孕的作用,只是功效放大之下口口相传使之更添神秘而己,顾晚晴也对这一说法持怀疑态度,所以之前泰康帝在朝时虽也奉命配制过避孕药丸,但鲜少用及藏红花,多用麝香或者柿蒂入药。
“夫人难道还要我动手么?”吴嬷嬷再次开口,脸色已极为阴沉。
宋嬷嬷在旁并无搭话,看着顾晚晴的反应。
顾晚晴偏了偏头,“嬷嬷可是受王妃之命而来?”
吴嬷嬷微愣,“不是。”
“那就是受了刘侧妃之命?”
“也不是。”吴嬷嬷微扬起下颔,“我是七王妃派来的管事嬷嬷。”
顾晚晴安安静静地一笑,“嬷嬷既不是王妃派来的,也不是刘侧妃派来的,那么恕我不能从命,这药,我是不会喝的。”说完,她又赶在吴嬷嬷开口前说:“我这会要去给王妃请安,嬷嬷可与我同去,如果到时王妃命我服药,我不敢不从。”
顾晚晴说完便示意青桐给自己拿斗篷,吴嬷嬷面色更沉,横身挡在门前,“我到这来是经王爷点过头的,以后夫人院子里的事,都须经由我手”
“那嬷嬷更要与我同去。”顾晚晴自顾地穿好斗篷,“让王爷当面示下,让我心里有个谱,今后也可更加尊重嬷嬷。”
吴嬷嬷闻言微现怒容,“夫人可要打算好了,如此与我过不去,将来世子妃进了门,对夫人有何好处?”
顾晚晴不急不忙地反问:“世子妃尚未进门便对王府内务诸多干预,不知这对世子妃又有何好处?如今我并未为难于你,只是你身无王妃之命,拿了一碗药性不明的药物强行要我喝下,这是谁给你的权柄?若我因这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能负责?我虽为世子贵妾,但身兼天医之职,谋害朝庭命官一罪,是否由你担当?”
顾晚晴的话徐徐缓缓,却让吴嬷嬷一时无法应对,动了动嘴,终是没说出什么,只是神色更见气恼。一旁的宋嬷嬷接着顾晚晴的话笑道:“嬷嬷或许还不知道,王妃已许了夫人侧妃之位,嬷嬷的药,倒是可以省省了。”
顾晚晴站定了身子任青桐给自己系好斗篷的绳结,与宋嬷嬷道:“先别说那事,现在我毕竟还不是侧妃,遵规矩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不是侧妃,我到底还是个贵妾,刚刚嬷嬷见我时也行礼称夫人,不过有些人却把这规矩给省了,许是初来乍到的,还不熟悉王府的规矩吧?”
宋嬷嬷微微欠身,用眼角瞄着吴嬷嬷,吴嬷嬷无法,只得退开一步,稍躬了身子,送顾晚晴出屋。
顾晚晴离开自己的小院后便由宋嬷嬷领着直奔王妃的怡得园,如果今天要请安的人是顾明珠,那么府中长辈会齐聚大厅等着喝媳妇茶,但顾晚晴只是个贵妾,故而不算是王府正式的媳妇。
不过,到了怡得园后王府后院的人基本也已到齐了,镇北王与王妃,两位侧妃,几个妾室,还有镇北王的几个儿媳妇都在,袁授就坐在镇北王的左下手边,看着顾晚晴步入花厅。
顾晚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阵仗,当下更为谨慎,因无需敬茶,分别与众人见了礼后便转至座席最末,低眉顺目地垂头不语。
虽没有抬头,但顾晚晴能感觉到许多目光集聚于她的身上,有一道最为凌厉,应是镇北王,也是,他原意是要娶她,结果她成了他的儿媳妇。
刘侧妃一如既往地热络,顾晚晴应着刘侧妃的话,眼角瞄着低头拨弄佛珠的王妃,如果不是听袁授说过王妃的事,顾晚晴真要把她当一个失势王妃了。
有刘侧妃活跃过气氛,大家显得都有点放松,大公子的嫡妻金氏还特地与人换了位置,坐到顾晚晴附近,小声与她说:“我最近总觉得不舒服,一会你帮我看看?”
金氏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微丰,脸蛋圆圆的看起来很是讨喜,顾晚晴当下笑着点头,金氏立时笑眯了眼睛,“这可好了,我早想请你来给我看看,可我们家大爷总说太麻烦,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可让我捡着便宜了。”
金氏说话大大咧咧的,顾晚晴不由失笑,真难得,嫁进王府这么久还能保持这么开朗的个性,早听说大公子的生母早丧,地位又不高,他总算是占着个长子的名头,镇北王对他还有些关照,只是他本身才华一般,性格又中庸,故而又不被过于重视,连带着他在府中也没什么地位,袁授是比不了的,在袁授之前,出风头的是刘侧妃之子、二公子袁摄。
顾晚晴这么一点头,之前偷看她反应的几房媳妇也都纷纷开口,一时间倒是热络起来。
跟着顾晚晴同来的吴嬷嬷此时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前一步跪至厅中道:“老奴向王爷请辞,求王爷送老奴回七王府吧。”
镇北王冷声发问,吴嬷嬷便妆早上的事说了一遍,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道:“新夫人不信任老奴,认为老奴心存谋害之心,老奴惟恐连累七王妃名誉,故而请辞。”
此时大厅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顾晚晴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表态之意。
镇北王目现微讽,“那就命太医院重开一副‘安全’的汤药给她喝吧。”
吴嬷嬷叩拜下去,再抬头,面上隐含得色,顾晚晴仍是没吭声,低头站在那,好像此事与她无关。
一直沉默的王妃突然开口,“世子年纪已经不小了,至今尚无子嗣,我与王爷都有些着急,反正顾家那五姑娘仙缘深厚,空出了侧妃的位置,不如就势给她提了侧妃吧,就无需再遵从这些规矩,我与王爷心愿得偿,吴嬷嬷回去也好交差。”
从贵妾到侧妃,这或许是一些人一生也无法超越的界线,可在王妃这,只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不难预料,吴嬷嬷仗着自己是七王妃的人想要在镇北王府说话,那也得看镇北王府的主人许不许她说话,这里到底是镇北王府,管教妾室一事怎可由外人出面?更何况王妃早有话传出,要给顾晚晴提侧妃的,这种情况下,更没有吴嬷嬷指手划脚的份。当然,这也不能怪吴嬷嬷,谁让王妃的伪装太过成功呢?在谁眼里都是一个不管事的主子,而刘侧妃又是个副位,恐怕吴嬷嬷还不看在眼里,她身后又有七王妃撑腰,自然而然地就觉得自己在这王府也有话语权了。
王妃的话显然让许多人错愕,吴嬷嬷还没缓过神来的功夫,镇北王的头已经点了下去,显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这面子到底是给了王妃。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刘侧妃,至于为什么脸色难看,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吴嬷嬷更是吃了个哑巴亏,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正如顾晚晴所想,她实在是低估了王妃的作用,还一直以为之前说的提侧妃的事不过是说说而己,毕竟侧妃是要入宗牒的,所生子嗣也有继承资格,王爷怎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就是不知内幕的坏处。
最后聚会散去,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从头到尾顾晚晴和袁授也没说上话,只在临走前对了一眼,让顾晚晴看到他眼中的放心。
不用说,王妃会主动给她提侧妃这事也是出于他的授意了。
顾晚晴的地位骤然改变,与她亲近的人更多了起来,大家都想得清楚,一旦镇北王从龙,那么袁授就是太子,将来太子登基,太子侧妃弄不好就是一个贵妃乃至皇贵妃的名分,她们都是年纪应当的人,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岂可得罪?
从那日起,顾晚晴就忙了起来,每天都有人来与她聊天逗闷,要不就是请她看病,女人看的多是一些难以启齿之症,一来二去的,有几个妯娌与顾晚晴的关系极为要好起来,其中私交最好的莫过于大夫人金氏,她那豪爽的性格也最让顾晚晴喜欢。
只不过,日子过得虽然忙碌,看起来也还充实,可顾晚晴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不为别的,自打成亲过后,袁授又跟着镇北王进宫去了,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他的人影了。
“听说聂贼的余部已经找到了,但拒死不降,王爷担心聂贼对皇上不利,所以只围不剿……”金氏一边缝着婴儿的小衣裳一边与顾晚晴闲聊,“听大爷说这寒冬腊月的想打也打不了,怎么着也得明年开春,不过那边还不能放松,所以世子才这么忙,看来这个冬天注定是消停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