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没有理会那个丫头的无礼,直接坐到刘思玉面前,刘思玉朝她点了点头,又示意送顾晚晴过来的小丫头出去,这才开口道:“麻烦你了。”
顾晚晴淡淡一笑,便要替她把脉,却不料刘思玉一撑身子坐了起来,哪有一丝病态?
“你……”顾晚晴话还没问出口,就见刘思玉盯着她身前的丫头看,于是顾晚晴也无意识地看了那丫头的侧面一眼,就这一眼,差点让她叫出声来。
那丫头……哪是什么丫头虽穿着丫头的衣裙,但头发只是简单地在颈后束成一束,并未有什么复杂的花式,不见首饰,更没有妆点,他他他……竟是傅时秋
顾晚晴极为惊骇地盯了他半天,生怕是自己的幻觉,良久过后,只见他笑着转过头来,还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用得着吓成这样么?我扮女人`不好看?”
顾晚晴已经说不出话了,看完了他又看刘思玉,刘思玉的脸上仍是挂着恬淡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请你过来是我的主意,郡王爷的本意是想瞒着你的。”刘思玉稍现歉然,“只是我这人员来往频多,他在这,总是难保周全,所以我想,能不能借你的马车,将他送往南方?”
顾晚晴此时还陷于震惊之中,乍听此言也来不及想别的,张口就问:“你还想去南方?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去是做什么的”
傅时秋点点头,“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毕竟我是父皇的儿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有难而无动于衷。”
顾晚晴的思绪又卡壳了,“你……”你了半天,才挑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不是早就走了么?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傅时秋一耸肩,“有一阵子了,记不得真切日子了……”
刘思玉同时说道:“你出嫁的那天。”
傅时秋没说完的话顿时隐去,看着顾晚晴面上复杂的神情,伸手拍了她的头顶一下,“别想了,你那脑子本就转得不快,别净想没用的事了。”
你回来做什么的?顾晚晴很想问,但现在没问。
“我那也不是特别安全。”顾晚晴想了想说:“等我回去安排一下,晚点给你消息。”
“不用勉强……”傅时秋依旧是笑嘻嘻地,“我扮女人还扮得挺上瘾的,就是得避着点林婉,那丫头忒讨厌,要是认出我来,保证全营地都知道了。”
顾晚晴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车,返回自己的马车。
叶顾氏正铺着被褥,马车中间的有一面拉帘,此时也拉上了一半,可以防止女眷入睡时有人来打扰,拉上帘子不会直接见到女眷。
“刘小姐病得很严重?”看着顾晚晴微蹙的眉头,叶顾氏停下手中的活,有些担忧地问道。
她当然不是在担心刘思玉,而是在担心顾晚晴,生怕她遇上了什么治不好的疑难杂症,那个又是未来的世子妃,由顾晚晴去治,中间或许会出现波折。
顾晚晴没留意到叶顾氏的担忧点,她已经完全走神了,脑子里想的就是一句话——要不要告诉袁授呢?
虽然袁授说过会放过傅时秋,顾晚晴当时也有这个信心,但她没料到这个事实来得这么快,现在才刚刚离京,到他们的目的地至少还有二十天的路程,这二十天该怎么办?且不说留在刘思玉那边的确不安全,就算是在她这,也没有什么安全性可言,因为她这就算不会来外人,但袁授呢?他会来啊,到时候一个大活人在那,怎么藏?要不然就告诉他?让他送傅时秋南下?这个想法顾晚晴实在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袁授南下是做什么就不必说了,说会放过傅时秋也说的是“放”,意思是在聂世成坚守的宣城中找到傅时秋后不杀他、不俘他,放他另寻生路,这可不包括把他再送回宣城和己方为敌。
毕竟在泰康帝眼中,镇北王到底是要救他还是要废他,顾晚晴相信这皇帝就算再昏庸也还是看得出来的。
其实最安全的办法,是把傅时秋送到那堆大夫队伍里。从京中跟出来的那些御医本就是镇北王在北方的班底整个拉过来的,肯定是不认得傅时秋的,而顾家的大夫中听说过傅时秋的不少,真正和傅时秋见过面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不过这些大夫既然能被顾晚晴挑来一同南下,也都是信得过的族人,跟来的药僮也有不少,如果能想办法把他送到那去,扮个药僮什么的深居简出一点,应该就不会麻烦了。
想到这,顾晚晴还是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车里的空间,看看有没有藏人的可能。可这里大是够大,但一览无余,除了那扇帘子,再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东西了。
让叶顾氏下车给刘思玉回话,要她“稍安勿躁,待明日仔细研究病情再做决定”,没一会叶顾氏回来,转回了刘思玉的谢意,并附上一句,“不必勉强”。
这句话实在是多余的。对傅时秋,顾晚晴再勉强的事也会去做,不为别的,只为还他一片情意。
这天晚上,顾晚晴没时间消化刚刚与袁授渡过的美妙时光,满脑子想的尽是明天的安排,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不等用饭,顾晚晴就去了大夫们的营帐中,去找顾家的族人。
此次出来顾晚晴从长老团内挑选了两名长老随行,长老们对顾家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遇到不可调节之事也会必然站在她这一边,出门在外,顾晚晴需要这种支持。
这两位长老中有一人见过傅时秋,这人叫顾思德,与顾长德同辈,今年四十有七,为人虽稍嫌木讷,但手底下是有绝活的,在顾晚晴没再给傅时秋医治心疾的那段时间内,都是他和顾长德在兼顾着傅时秋的病情,故而认得。
顾晚晴找到顾思德后便开门见山地说了有关傅时秋的事,顾思德虽然是个老实的,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时劝顾晚晴不要冒险,顾晚晴自然不会提自己的原因,只是道:“将他安全送至宣城后,他会协助我们找回大长老和家主,并护送他们出城。”
如此一来,师出有名,顾思德仔细斟酌一番后,同意了顾晚晴的提议。
“我会尽快想办法让你独自拥有一辆车,以保安全。”
顾晚晴又与顾思德谈定了一些细节后,这才重返自己的马车,回程时观察一路,想的尽是该如何将傅时秋送过去。
晚上肯定是不行,到了晚上,营地重重关卡巡查极严,就连袁授出入都需要有腰牌,想带着傅时秋通过这些关卡走到大夫的队伍里,太难。白天呢,行进之中的关卡肯定不会那么严,但也有难度,傅时秋人高马大的,在车里坐着跪着还能隐藏一形,要是跟着出来,丫头比小姐高了一大截,谁能不起疑啊?从哪找的这么壮的丫头啊?
顾晚晴想了一路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回到车上时特别多朝刘思玉的马车多看了两眼,在外边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可她仍是紧张,进了车厢后也是吓了一跳,袁授竟然在这。
“一早上去哪了?”袁授起来接她,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
叶顾氏见这举动极为惊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抿起一抹了然的笑容,连忙张罗下车,“我去看看伙房那边还有没有别的吃食……”
这借口太明显了,现在一切从简,伙头军那能有什么?但叶顾氏到底是走了,给他们两个留点空间。
顾晚晴心里有事,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心里更是沉甸甸的,如果可以,这件事她并不想瞒着袁授,但她的那些顾虑也确实存在,如果现在送了傅时秋回去,那么等城破之时,再找到他的时候,要不要再放他离开?一个明知是死也要毅然回城的敌人,袁授会如何看待?
“我会为了你放过任何人。”
顾晚晴忽地又想起袁授说过的这句话,心里始终是摇摆不定。
“怎么啦?”袁授在叶顾氏离开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此时英挺的眉目间染上一丝忧虑,“出什么事了?”
顾晚晴连忙摇头,借口顾思德有事找自己过去问起大长老的事,以致她有些担心。
袁授这才轻笑了下,“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说完把已然备好的早点送入口中,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呢。”
顾晚晴挑了挑眉梢,他低下头去吃东西,“其实你要是后悔了就和我说,我能接受,真的。”
“真的?”顾晚晴反问。
袁授半天没说话,末了郁闷地点了下头,却不防被顾晚晴一掌拍在头上,错愕地抬头,只见顾晚晴白了他一眼,“你要不想就直说,省得这么委屈你。”
袁授当时急了,赶快表态,直得了顾晚晴一个笑脸,这才安下心去。顾晚晴一方面是有意逗他,另一方面,也看到了,这个在外人前优秀果断的镇北王世子,面对她时,心里是多么的不安,而他的隐藏起来的所有软弱和卑怯,或许也只有在她面前,才可毫无顾忌地显露出来。
这样的袁授让顾晚晴心疼,似乎触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一片地方,曾经那样无拘无束,放肆纯真的阿兽,实在应该继续那样纯真下去,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被禁锢的小兽,没有丝毫自由可言。
轻抚着黑亮的发丝,顾晚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假寐的袁授,她知道自己是他最信任的人,可自己呢?可有把他当成最信任的人?傅时秋一事,究竟应不应该与他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