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玄空出现的一瞬间,尽时渊几乎拔腿就逃!无数年你死我活的争斗,让双方的仇恨几乎浸透了每一根骨髓。如今她不过筑基,对方伸伸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由不得自己不拼尽全力逃跑!
然后下一个瞬间,她却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上次自己自跑马镇上逃跑,其时自己修为不过练气,而颜玄空已然化神,他若不让自己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得月兑。其时其于己当并无杀心。
一念至此,尽时渊便稳稳地站住了,却又忽然恍然大悟。
当年颜玄空亲至跑马镇,乃是冲着陈员外家的仙草,为的是救他那金丹破碎的徒儿。他徒儿不正是方天波!
电光火石间,前情尽了。尽时渊看着顾不得尘土沾了白袍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方天波,虽不知其师徒所谋为何,却亦是师徒情深一场。
 ——颜玄空不知为何自那黑石中而出,见了方天波与皇甫初白,欣慰正要答话,却见尽时渊,不由一愣:“竟然是你?”
尽时渊丝毫不错眼地盯着身为正道大派松霞宗长老,却自那极似附着着玄阴水煞的黑石而出的颜玄空,全神贯注每一根汗毛都在全力戒备着,却作出放松姿态冷笑道:“我亦不知方前辈来此竟是为此!”
颜玄空未唤他师兄妹起身,他二人兀自长跪不起:“禀师尊,徒儿接到传书即刻赶来,只是外围为魔修占据,耽搁多日。还请师尊责罚。”
颜玄空却叹了叹气:“你们起来吧。”
方天波与皇甫初白这才起身。
皇甫初白忙关切问候:“师尊。您为何被困于此?”
颜玄空却看了尽时渊一眼:“尽时元君远道而来。贫道有失远迎。”却对为何被困避而不谈。
尽时渊看了眼那黑石,原是被困,难怪自其中而出。只是不知那仿似玄阴水煞的气息与其是否有关。当即挥袖转身就走:“既然令师徒有要事,我先告辞了。”颜玄空虽是被困,然其毕竟化神修士,若要翻脸,只怕抬抬手指便可让自己粉身碎骨,自己实在没的必要掺和他师徒之事。
方天波侍立于旁。眼观鼻鼻观心,静候其师吩咐。皇甫初白却笑道:“今次之事尚未谢过尽道友,日后初白必登门拜谢。”
尽时渊强压着怒气冷笑道:“我只知我是为魔修而来,却不知是为颜长老赴死。可惜卫道友落得个不明不白!”
皇甫初白被她一呛,顿时涨得个满脸通红,勉强道:“我师兄妹虽是为家师而来,却何尝不是为斩妖除魔,卫道友遗憾伤于敌手,我亦十分痛惜。”
尽时渊与卫萱本是为除魔修而来,虽结果亦是除了魔修了。只是方天波与皇甫初白刻意隐瞒其目的,着实令人不忿。尽时渊再不理会她。冷哼一声,抬腿便走。她与皇甫初白本就萍水相逢,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如此朋友,不交也罢。
孰料颜玄空却开口挽留:“尽时元君何不稍待,贫道略有数言与元君道来。”
尽时渊本欲离这颜玄空越远越好,听其挽留,心下一惊,面上却微微冷笑:“哦?玄空仙君亦讲起客套来了?”
他二人相识数千年,客套倒不是不讲,只是那客套背后却只有无穷无尽算计和圈套,此时尽时渊修为低微,由不得其不尽心提防。如今虽已转世,前世恩怨情仇俱已空,他们亦不复敌对身份,却仍不得掉以轻心。
颜玄空假意呵斥皇甫初白:“劣徒多有得罪,还望元君海涵。”三人俱是一惊。
方天波与皇甫初白惊的是,他们惯见的傲然睥睨群雄的师尊,竟以如此低的姿态对待尽时渊!
尽时渊惊的是颜玄空完全没必要对自己如此客气,事出反常必有妖,虽不知其所求为何,却必非易与!
尽时渊字斟句酌道:“仙君客气了,有何要求自提便是。”
颜玄空呵呵一笑:“元君既如此坦诚,贫道便直言了。我二人同遭那岳贼算计,不得不转世重修,”他言语神态虽是轻松,其声却微紧,其中恨意唯尽时渊感同身受,她不免紧握双拳,却听颜玄空继续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只是元君当知,那岳贼夺了你本命九色火莲,实力大进,实非我二人所能阻。”
听他提起自己的本命九色火莲,尽时渊顿时恨意如烈火般燃烧,双眼瞪得通红,咬紧牙根才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
颜玄空却顿了顿再道;“且我二人一旦飞升,其必全力打压,届时你我不过区区仙人,那贼却是仙君,甚至可能因为夺了你的九色火莲,进为仙帝。其时其不过略伸伸手,便可让我二人灰飞烟灭。你我何以抗争!”
尽时渊深吸了口气。颜玄空说的,正是尽时渊所忧虑的。她自被迫转世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强大,终有一日能复仇。只是她此世之躯,资质寻常,为了打牢基础,不得不练气甲子,筑基百年。如今虽不过筑基,离飞升之日尚早,却以其如此微末之躯,妄想向仙君甚至仙帝寻仇,无异痴心妄想,不得不早做打算。
颜玄空趁机道:“以贫道拙见,不如我二人联手,方有一线之机!”
尽时渊一怔。她与颜玄空为敌多年,是敌非友,何曾想过与其联手,不由失笑:“玄空仙君倒是别有妙想。”颜玄空说的未尝不是道理,只是他们相识多年,相知甚深,哪怕其说得再冠冕堂皇,却不知其心内其实有何算计。
颜玄空却循循善诱:“仙界规矩,自来转世后,前情恩怨一一便了。便是得罪了仙帝,仙帝亦不会再追究。你我虽曾为敌,亦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你我却未尝有过私仇。如今既已转世,不妨放下门阀之见,携手复仇!”
其言娓娓动听,其辞真挚仿佛发自肺腑,尽时渊却未敢轻信,只做展颜一笑:“如此甚好,合二人之力当比独力螳臂当车,希望大得多!”
见其欣然应允,颜玄空亦是开怀:“可惜手中无酒,否则得盟友如元君者,当浮一大白!”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味道,这盟便算是结了。
只是二人表面和谐,其内俱各算计又有谁知。彼此未曾真正信任,彼此却亦知对方未曾信任自己,如此脆弱的联盟只怕一触即溃。
颜玄空笑罢,却又道:“如今我二人须得同心合力,戮力弑仙。为此大业计,不如先盟个誓?”
尽时渊也不反对:“如此甚好!”
颜玄空当下击掌道:“元君真乃爽快人。不如我们便盟个同心誓吧!”
此言一出,一片寂静!
本垂手肃立一旁的方天波已惊得不知身处何处,茫然出声:“什么?”
尽时渊亦是一时反应不及,颜玄空要求的竟是同心誓?!
须知同心誓乃是要求盟誓双方不得起二心,若有违拗,便会被那誓言所伤,若是一方身死,另一方亦得重伤。此事一般乃是情侣之间盟誓之用,其他人常用的其它盟誓,若是那等绝密紧要之事,亦可用心魔誓。
而颜玄空竟要求尽时渊与他同立同心誓?须知得同心誓二人离得近了,甚至可感受到对方较为极端的情绪,让二者几乎无秘密可言!
他二人本是敌非友,如今虽不复为敌的立场,却亦无必要盟如此重誓,这颜玄空不是魔症了,便是别有所图!
尽时渊足足愣了数息方反应过来,强压下满月复疑惑,自无数纷杂的思绪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笑非笑地望着颜玄空:“玄空仙君何必说笑……”
颜玄空却仰头哈哈一笑:“贫道何曾说笑!”
尽时渊心下一突,竟然是真的!此子心思诡谲,其必有所图!尽时渊心下转得飞快,拼命分析彼此利弊,一面跟颜玄空打哈哈:“呵呵,仙君还说不是说笑。”
颜玄空仍是哈哈一笑,状似随意,其眼神却犀利直刺人心魄:“怎么,元君以为贫道是在说笑么?”
此时尽时渊止筑基,颜玄空却已化神,其间差距无异万丈鸿沟,只这一眼,便看得尽时渊心如擂鼓,耳内轰鸣,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
尽时渊心下警铃大作,此时修为受制于人,不得不谨慎对待,只怕稍稍行差踏错了一步,只要颜玄空翻脸,自己便再无活路!只是其欲立这同心誓,必是有求于己,大约并无性命之忧。且此誓虽严苛,与彼此却是一视同仁,自己受制虽多,对方亦会受制于己,于此时危机未必不是缓和之机!
见尽时渊沉吟,颜玄空亦不催促。二人相对无言,却各自心中算计。
皇甫初白却是惊疑不定地拉了方天波衣袖悄声道:“师兄,师尊此乃何意?”
方天波紧紧盯着尽时渊,好半晌方回道:“我亦不知,只是师尊行事,我等只需遵从,莫问由来。”
二人遂敛目屏息,静待尽时渊回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