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不,也不算是少年,比颜季和看着大了几岁,以王婆子的眼力,估计这人应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那人唇角轻抿,微微上挑的眉目暗含春情。这样一个人生来就是就是令人瞩目的,别说此时此刻就他一个人,即便在人群中,也会成为闪亮的焦点。
若说沈攸是天山的雪莲,美则美矣,却只能远观不可近瞧。正如沈相公给人温文尔雅,实则冷心冷肺,唯有在他心里有所存在的人才能让他在乎,其他人不过是与那路边上随处可见的杂草一般无二。
而眼前这个人,真若要寻一样物是形容,就是那琉璃睡莲盏,闪耀地让人离不开眼睛,然叶薄脆弱,稍微一用力,就会不小心掐断。
这样一个人,王婆子见自家姑娘把对方咬出一口牙印,还搂着人脖子不放,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不该晃神,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姑娘跑到别处来。
沈妙容在王婆子来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她眨巴着小眼神,盯着那白皙地仿佛可以看到缕缕红丝的皮肤,自动自发地错开那显目的牙印。
这人真是好看!
“你流口水了。”声音清清冷冷的,就像夏日里的冰饮,让人透彻心扉。
小娘子胡乱擦了擦嘴角,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又抬头盯着那人的脸发呆。
“徐美人?”
带着憬哥儿玩了一阵,实在觉得抱不动的颜季和返回去发现不见了沈家小娘子和王婆子,问了下人寻了过来,没想到会看见这个人。
因为意外,他下意思地喊了出来。
沈妙容好奇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你叫徐美人吗?那我叫你美人哥哥好不好。”小娘子对于一切美的事物都偏心喜爱,只她的起点高于常人,日日看着的是沈相公那张脸,除此以外甚少有人能入了她的眼。
嗯,眼下是又多了一个人。
被称为徐美人的徐嗣徽,凉凉地朝颜季和看去。
“颜~病猫。”
颜季和脸色涨红,此时的他还不是徐嗣徽得对手,以往的几次交往也没有在打嘴仗上赢过对方。徐美人这个称呼,一直在相近的同龄人中流传,只是谁也不会傻傻地跑到徐嗣徽本人面前说起。以前有过胆大的人,但往往当天就被人修理了一顿,偏还无处诉说冤枉,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他不过是没想到会见到这个人,一时惊讶月兑口而出罢了,竟是……正如徐嗣徽对徐美人的不喜,颜病猫也是颜季和的痛脚。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颜季和和徐嗣徽的初见,就是他病怏怏地被人一推就倒的瞬间。那简直是颜季和十岁生涯中最大的黑历史,却不想被徐嗣徽看了个正着,还记住了。
徐嗣徽眯了眯眼睛,抬头去看天边的浮云。
“阿香。”沈憬瞪着大眼不高兴地看着自家姐姐被别的人抱到怀里而没有注意到自己,也不管此时还在颜季和的怀里,就往前扑去。
颜季和唬了一跳,顾不上恼羞成怒,连忙把人抱好往地上放。
一站好,小郎君就啪嗒啪嗒地往徐嗣徽那里跑去。
沈妙容颦眉不悦,食指伸出指着小郎君道:“站住,不许跑。”
“阿香。”憬哥儿委屈地瘪着嘴,继而用恨恨的眼神瞪了徐嗣徽一眼。
徐嗣徽眼角微扬,轻轻一笑,也跟着把怀中的人往地上一放。
说来今日真是有些出门不利。本应不喜在前面应付那些人,才避到园子里,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赏景,却是被突如其来闯过来的小娘子惊扰了平静。
小娘子熟稔地往他身上攀爬,徐嗣徽莫名地心软,这不像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抱到怀里,随后就是脸上被咬了一口。就是到了现在,那点湿润还在。
他或许不知道其他人是谁,但作为柳松言最小的关门弟子,师兄口中常常提起的“阿香”却是知道的。
他实在没有想到与沈妙容的第一面会是在这种有些乌龙的情况下。
徐嗣徽只能模模鼻子认了个倒霉,不予计较也无法同一个小孩计较,甩了袖子趁机就从另一边离开。
正被憬哥儿抱住的沈妙容并未注意到美人已离去。
前院的寿宴即将开始,再如何简办,柳松言也不能穿着简单的便服就去应客,还需要去换一身隆重的装束。
沈攸欲离开。
小娘子从出生到现在几乎就是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现在这么猛地一离开,即便是到了恩师的府中,他仍是无法放心。
“玉池。”柳松言叫住弟子。
沈攸顿足:“恩师。”
“你随我去书房。”柳松言说罢就先一步离开,只看他脸色似有不悦。
沈攸怔愣。
还未离去的柳大老爷低声说道:“小师弟来了,似乎说了什么事情让父亲不喜。要不是客人来了,之前都要摔了最钟爱的‘生春红’。”
柳松言这一生弟子无数,能被看做入室弟子的唯有三人。十年前,沈攸被收入门下,而七年前收下最小的弟子后,就曾言这是关门弟子,往后不再收徒。若说收下沈攸是世家之间的默契,而小徒弟则是真正的见猎心喜。
‘生春红’是柳松言最引以为傲的一块端砚,用了十五年了,平日是其他人碰也不许碰一下,今日差一点都要摔了。
可见是真正的生气。
倒不知这小师弟是做了什么事情让恩师这般盛怒,沈攸皱了皱眉,朝柳大老爷点了点头,走出去叫了柳府下人去园子里找人,这才直接去了书房那边。
沈攸来迟了一步。
徐嗣徽跪在院中,书房的门紧闭着。
“师兄。”
沈攸嗯了一声,走到门前推了推,门开了。
“恩师。”
柳松言站在窗棂边上,透着细窗纱朝外看去。
模模糊糊,不甚分明,只能看出个轮廓大概。
沈攸微一挑眉,从背后关上房门。
柳松言不悦地说道:“你怎么就进来了?”
沈攸恭敬地说道:“不是恩师让玉池进来的嘛。”
“你……”柳松言轻哼,背过身去瞧瞧打开窗户的缝隙。
脸色更加苍白了。
本来就毫无血色的人,现在仿佛要与那雪地融合在一处了。
“没想到小师弟的身子还算是不错,地上透寒,他穿的竟然也不多……”
“行了,行了。”柳松言果然无法忍心,一甩袖子微怒道:“去把他叫进来吧。”
沈攸眼底浮现一缕笑意,开门出去。
过了一会儿,冻得有些僵硬的徐嗣徽跟在他的身后进来。
“恩师。”徐嗣徽看到背对着他站着的柳松言,嘴唇张张合合,神情痛苦而又坚定,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沈攸面无表情地看着,并不出声。
最先忍受不住得,仍旧是那个被三个弟子吃得死死的柳松言。
他转过身来,喟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徐嗣徽默言,只磕得砰砰作响。
……
憬哥儿撩开帘子好奇地朝外看去,小娘子却一反常态,盘腿坐在沈攸的怀里,鼓着脸颊肯定地说道:“父亲,你是不是不高兴。”
沈攸收回心神,轻轻一笑:“父亲没有不高兴。”
“是吗?”。
“是。”只是可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