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徽和沈妙容在屋里面面相坐。
四年的军中生活早已让徐嗣徽变了性情,他本就年轻,能一入军中就从小将做起。一来是因为他是圣人的亲外甥,二来是靠徐茂成的留下来的人脉和以往的威信。可就算是这样,他初初入伍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面女敕的瘦弱书生。
为了能压服手底下的兵,本就不爱言笑的脸硬生生地崩紧了。
久而久之,也就从徐美人变成冷美人。
他可以在见到沈妙容的时候,温温柔柔的笑。可若是一直挂着一张笑脸,别人且不去说,自己倒是先别扭上了。
沈妙容心悦美人,满心期盼好看的小九叔能多说点话。徐嗣徽多说话,就是她要少了话。天真的小娘子抿着嘴,眨巴着大眼睛瞅着对方看。
因了这般,气氛不可避免地就冷场了。
双方等着对方先说,自己倒是愿意少点话配合一些,哪知道对方的心思虽同自己不一样,目的却是相同。
良久的沉默后,徐嗣徽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串玉石编织的链子。
玉石都是碎散的,有大有小,串玉石的链子也是简单的红线绳,并不值当什么银子。无论是徐嗣徽还是沈妙容,都不是个缺银子的主。
但徐郎君既然拿了出来,小娘子还是飞快地伸了手接到手中。
沈妙容低头仔细看了看,那红绳编得非常地拙劣,就是小娘子第一次编织的都比这个要来得好。
“这是送我了?”
徐嗣徽嗯了一声,只觉得一阵耳热。在大晋和北突的交界处有一条叫小潺涧的溪流,溪水下是四处可见的碎玉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一个习俗,去了那边的新兵都会亲自从溪流里捞出碎玉石,用红绳结成链子。据说这样可以佑护在战场的人,等个几年,再送给至亲佩戴。
徐家就他一人,徐嗣徽也没有个人能送出去。怀庆长公主那边,这些年,他是能不见就不见,否则也不会常年留守边关。
没想到方才一个冲动,会把这玉石链子拿了出来。
到底是沾染了战场上的煞气,徐嗣徽眉头轻轻一皱,觉得不妥,便摇头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能是送给阿香呢。”又从怀里拿了两颗镂空雕莲花纹的白玉香囊球,要用的时候往球里面塞上香末,平日也可以当了饰品垂在发梢上。这原本也是要给小娘子的,除了她也没有旁人了。
沈妙容高高兴兴地拿走了香囊球,只是也没有把链子给换回去。她得意地说道:“既然给了我,哪能要回去。小九叔,你是不是没有人送啊。阿香就勉强帮你戴着好了。”
徐嗣徽先是一楞了一下,随即释然。
阿香得师兄教导,或许也是听说了这个习俗。她从来都不是外人说道的那般骄纵跋扈,不把人放在眼里。
小娘子若是欢喜一个人,就会惦记在心里面。
沈妙容把香囊球和碎玉链子往香囊里一放藏好后才敢瞪着眼对徐嗣徽道:“送人东西就跟泼出去的水,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那小心防备的模样,就好像徐嗣徽会抢走她的宝贝。
徐嗣徽哭笑不得,他素来把沈妙容当了小辈来看,自然也不好真的去把那碎玉链子要了回来。
罢了,既然送了出去也的确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何况也的确是没了人送出去,他一个大男人戴在身上也不合适。
至于小娘子说他没有人送的话,徐嗣徽听了也没生气。先不说这是事实,他多少也清楚沈妙容的性子。若是让她扭着弯子的说话,也就是把你外道了。
见解除了尴尬,徐嗣徽也就不再去想那链子的事情。
“阿香,常去柳府?”
“一个月总是去个几回吧。”沈妙容没有多想,皱了皱鼻子说道:“我是不太耐烦的,其他人都好。就是那柳佳乐,每每见了我,好像我抢走了她父亲似的扭鼻子瞪眼睛。我有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哪个看上她的。要不是师祖母和佳音、佳敏姐姐,我才不乐意过去呢。”
在小娘子大了一些,沈攸才没有把她继续藏在家中不让外人瞧见,最常去的就是柳府。
“那你不喜欢去?”徐嗣徽问道。
沈妙容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一番:“那倒没有。”她跟柳佳音、柳佳敏都处得不错,柳老太太又是真的疼她。柳大老爷和柳二老爷见的次数少,可她是沈攸的女儿,也会挤出少见的笑容。至于柳大太太和柳二太太,她们也是个聪明的人。柳老太太再疼沈妙容,还能把自己的亲孙女给落下?不过是一些面子情,做做样子也没有不会的。
小娘子是个心里会计较的人。那柳府虽然有个讨人厌的柳佳乐,可好在其他人都让她喜欢。且柳佳乐也不敢如小娘子这样情随心动,不高兴了就在脸上表露出来。这也是她愤愤的地方,她若是敢在沈妙容来的时候板着张不高兴的脸,佳音和佳敏两姐妹头一个不同意的。
柳佳乐不敢同嫡姐相争,却也不满一个外人都要比她在柳老太太心里的重要。
说白了,说是不和,其实也就是小娘子之间的拈酸吃醋。
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太过分,大人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嗣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修长的食指一屈,敲向小娘子的小脑门。“阿香要不要帮小九叔一个忙。”
小娘子不应答。
徐嗣徽也不着急,脸上的表情依然温柔。
沈妙容鼓起了脸颊,嘟囔道:“求人帮忙,难道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嘛。”怎么到了小九叔这里就只是一句话。
小娘子还想故意摆一下架子呢。
“那你帮不帮?”徐嗣徽眼里带笑,他早知道小娘子会答应的。就像沈妙容没来由的信任小九叔定不会提无理取闹的要求,别说一个,两个、三个她也都是愿意的。
沈妙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香去柳府,常能见到恩师吗?”。
小娘子抬头又是一眼,继而显摆说道:“老太爷最喜欢我了,父亲都要往后靠呢。”
柳松言喜欢沈妙容不假,至于其他,徐嗣徽并不在意。及冠那年,唯有沈妙容从恩师那里拿到小纸条,可见这一老一少的感情颇深。
“那往后你就帮着小九叔照顾恩师好不好?若是柳家有什么事情,就写信过来。”从来是父债子还,可惜他无后,就是目前也不愿意遂了母亲的意,在延陵娶妻生子。
这么要求沈妙容,的确是难为了小娘子。
可徐嗣徽亲近的人里面除了徐家也就沈家,难不成反而去请柳佳的姑娘帮忙?方才与沈攸一话,徐九明白不说长久,至少几年内,徐府那道门他注定是踏不进去。四年前,他的选择伤了恩师的心。如今也不能只是为了自己,就让恩师和宫里的青妃、三皇子陷入危险。同样是柳家进宫的妃子,青妃可比不上柳太妃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宫里那个地方,填了一个女儿进去,往后就很难抽身。这是柳家的困境,也是无可奈何的地方。
徐嗣徽这一次回来只会在延陵呆上一个月,到时离了这里,对柳府这边可就是一无所知了。
彼时二人都不知道,沈妙容和徐嗣徽的这个约定,一守就是数年。
(明明更新了却是没有出现,只好把之前发的送回收站,重新发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