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尚未醒来,翟川倚着大红枕头坐着,轻轻拨弄她散乱的头发。
旭华向翟川笑了笑,轻声道:“太子妃还未醒么?”
寒林听到人声慢慢睁开眼,见两人都看着她,不禁飞红了脸翻身坐起。翟川便把她揽到身前,寒林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了他,径自下床走到梳妆台前。
旭华见状噗嗤笑了,便动手收拾床铺,那边翟川和寒林还在推推搡搡。
只听旭华“咦”了一声,便面色沉沉地走了过来,有些惊慌失措地道:“殿下,这……没有……怎么向上面交待?”
寒林回头疑惑地望着她,问道:“没有什么?”
翟川却知道她在说什么,淡淡一笑,拉起寒林的左袖,露出她臂上一点朱红。
旭华眨了眨眼睛,道:“旭华明白了。”便唤外头伺候洗漱的丫鬟们进来。
几个小丫鬟虽然好奇,却也不敢抬头打量寒林,只是跪着手托锦盘或铜盆。
旭华先伺候翟川穿衣,是一件淡黄掐金龙纹锦缎长袍,金黄色白玉佩宫绦,脚上仍是昨日那双官靴;又梳头,头上束嵌玉紫金冠。寒林在一边静静看着,觉得比之昨日客栈外纨绔打扮的翟川更多了几分王者之气。
旭华又唤绣桐换进一盆水来,伺候寒林梳妆,她将寒林的头发绾了个流云髻,戴上一支金凤挂珠钗,翟川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走上前来给她插上了两支绞着银丝的碧玉簪。一时又系上白绫撒金百褶裙,外套淡黄掐金凤纹的锦缎褙子。
翟川笑道:“如今却不像行走江湖的巫术师了,可要配上一支玉箫才好。”
旭华笑着取出一支白玉箫,道:“陛下早已想着了。婢子先去安排车马,让绣桐伺候早膳,两位殿下一会儿便可进宫面圣了。”
绣桐便出去拿来两个食盒,取出两碗粥,食盒下面用热水煨着,因此粥还是温的;另一个食盒里是四样精致小菜。
绣桐伺候二人吃完,和丫鬟们收拾了,便道:“婢子们先退下了。”
翟川应了,她们这才抬起头来,在转身出去前瞥了寒林一眼,却发现寒林也正打量着她们呢。
寒林见她们去了,旭华却还没来,便道:“我看等我们走出东宫还要足足两个时辰——从凤灯郡徒步进京也够了。”
翟川知她行走江湖,随性惯了,极不喜欢皇家生活的繁文缛节,手中把玩着旭华送来的白玉箫,打岔道:“吹一首曲子吧,我还没有听过。”
寒林不便拒绝,伸手接过玉箫,试了试音调,向翟川笑道:“殿下是听惯了宫中姑娘们的曲子的,我可比不上她们,不过略通一二罢了。”
箫声呜咽,吹的还是镜天湖边女孩子们的歌谣。但玉箫声音清冽些,不似铁箫沉闷,听来自然没有昨日的调子悲伤。然而不论怎么说,箫声依然充满了哀怨之情。
一曲罢了,翟川沉吟良久,问道:“你很不喜欢嫁给我是吗?”。
寒林放下玉箫,眨了眨眼,轻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不过,我想我不喜欢你。抱歉。”
翟川道:“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们才刚认识一日,而且父皇他们用这种方式娶你进来。你如今不走,我已经很高兴了。”
寒林笑道:“我昨夜不走,可没说一直不走。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个好一些的理由,不给人留下议论的由头。”
翟川道:“寒林,皇室娶妇,非死不出。除非身死,否则你还能有什么理由?”
寒林道:“我如今还没有想好呢,等我想到了自会告诉你。”
翟川点点头,自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我只知道,父皇要我做的,对于双华有益的,就应当去做。其他的,同我又有甚么干系呢……?”
寒林抬起头,看他并无造作,不禁有些怜悯他,想起自己的师父和师兄来,心想:“我至少还有爹爹娘亲,还有师父师兄是真心对我好。可是他却一出生便落在这种命运里,只怕陛下从未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吧。从一开始就为了做好下一个帝王而努力,这样的日子,想必很难过吧。”
于是她柔声劝慰道:“身处高位便得担负责任,这是爹爹还在世时告诉我的。”
翟川点头道:“你说的对,那么,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双华太子妃,祈天宫祭司。不论哪一个,都担负着很重的责任。你该知道,这皇城之中,也不比江湖上好过呢。不能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寒林听了点头不语。
旭华在外面叩门道:“车马已经备下了,两位殿下这便进宫吧。”
翟川扶着寒林站起来,不由轻叹道:“何必生在帝王家呢……?”
寒林听了,一时为他难过,也为自己伤怀,正不知道怎么出言相劝,翟川突然正色道:“你记住了,一旦出了这个门,你便是太子妃,说话做事,万不可以失了身份。”
寒林不语,抬头看着他,悲哀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分明是强颜,但外面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翟川见了,宽慰一笑,携她开门出去。
旭华和高峻正等在门外,寒林见了高峻,笑道:“高总管,原来你也是在骗我。”
高峻上前道:“这是陛下的命令,属下也没有办法违抗,还请太子妃恕罪。”
寒林道:“我还不至于为此生气。高总管不必因此挂怀。”
高峻笑道:“太子妃果然大量,属下昨日便知道了。”
旭华在一边道:“是呀,太子妃心肠最好了。”
翟川笑着向寒林道:“你才刚过门,我的手下就都对你五体投地了,以后的日子只怕难过。”
寒林既已答应小心行事,只得也笑道:“殿下不要取笑了,不是还要进宫面圣吗?”。
旭华送三人到大门外,道:“旭华留在东宫料理一些琐事,便不随两位殿下进宫了。”
翟川和寒林已经到了车上,翟川听说,便掀开帘子,道:“无妨,我们午后便回来。”
高峻驾车慢慢走在皇城街道上,此时早朝已毕,文武百官正匆匆向西侧的办公处走去。
翟川指着甬路西侧的宫殿,向寒林介绍道:“这是明王的府邸,凤灯郡主也住在这里,阿涟还是个小姑娘呢。映长公主本来住在皇宫花园的公主府内,她出嫁后随夫林亭住在东侧臣子的住所。公主府闲置多年,已经改建成皇宫中的别苑了。父皇的寝宫是清平宫,与书房同在朝堂西侧,木妃住的是漱玉宫,另外还有流珠宫、待月宫、晚芳宫、煎雪宫等等,不过都多年没有妃子居住了。”
寒林问道:“平日这些宫殿都是空关的么?”
翟川道:“流珠宫是母后以前的寝宫,母后过世之后,父皇一直让宫殿维持原样。也即是说,床帐桌椅,草木摆设,甚至所有宫女杂役,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母后再也不在了。待月宫堆放了许多用不上的东西,管事的老嬷嬷常去那里。晚芳宫和煎雪宫等其他地方确实是空关在那里,一年也没人去几次。”
两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皇宫门外。高峻请两人下来,自己留在门外与侍卫闲谈。早有两个宫女出来,引翟川和寒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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