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的群山之间,忽然掠起一阵急促的翅音,一大群鸟忽地从山林中“扑棱棱”地飞起,立刻吸引了山道上一队人马的注意。
为首的一个华服青年勒住马,回头提议道:“我们进山去看看,父王吩咐过,最近这一带不够安宁,需要倍加小心。”
“自然依照世子殿下的吩咐。”后面跟从的人马极为敬重地低头答应,立刻调头进入山中去。
马上之人自然便是李檀,近日重山早已收到祈天宫的传信,说是玄铁林颇有异动,定要小心留意周边之人,因此他每隔两日便会亲自带人在城外山中巡查一番。
山中林木茂盛,一带带阔叶的乔木将阳光剪断,碎碎地铺在青草丛生的山道上。
一行人在山中搜寻了许久,并没有什么,正要离开之时,忽见道旁的草丛中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旋即往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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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应声响起,匆匆往山下而去。
飞扬的尘土和草叶溅入两旁的草丛内,将隐藏在里面纵情高歌的蚱蜢惊得四处乱跳。
到了山脚下,却没有见到任何可疑之人。
一人忍不住埋怨:“究竟是什么人存心作弄?!”
“沉住气。”李檀按辔徐行,向着山下慢慢踱去。
随着一阵银环的碎响,道旁一株高大的树后突然转出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正是隰桑。
她没有着履。就这样赤足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同踩着水面一般轻松。
李檀住了马,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姑娘为何孤身一人走在山间,最近重山一带很不安定,应当小心为上。”
“小心……?”隰桑抬起头,眯起好看的眸子打量着他,笑得十分开心,“为什么要小心?”
“你这个小丫头,还知不知道好歹?世子殿下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这样无礼?!”随行的侍从本就因为方才一无所获有气。如今便一起发泄出来。
隰桑在心中暗笑。却垂下头,拉起袖子作势拭泪,低声道:“我一个山野女子,自然不知道什么好歹了。哪里知道自己遇上的竟是重山国的世子殿下……”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李檀看着她一笑。“那我应当能够问一问。姑娘既然走在这山中,那可曾看到一个黑衣人……或是什么可疑之人路过这附近?”
隰桑转了转眼珠,看着他戏谑地笑道:“世子殿下是重山国人。反而连这些都不明了吗?此处与灵族地界接近,若有神出鬼没之辈,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檀看着她,随即翻身下马,走到她身前,冷笑道:“我自知我重山不是人杰地灵的所在,定是生养不出姑娘这般玲珑聪慧的人来。”又踏上了一步,压低了声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隰桑没有料到他目光如此锐利,不禁后退了一步,带着戒备看他,“我究竟是谁,这事与您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切可疑之人,都必须带回城中盘查。”李檀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身后的侍从纷纷拥上前,将隰桑围在了中央。
隰桑挑了挑眉,一双灵动的眼睛一转,讥讽地笑道:“哟,对付一个弱女子,需要这样吗?”。
李檀冷冰冰地看着她,“姑娘你,只怕并不是什么弱女子吧……?请你还是跟着我们走吧,免得动起手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若是我不愿意呢?”隰桑“咯咯”一笑,已经纵身掠上了树梢,攀着树枝颤巍巍地荡着,嘲弄地看着下面的众人。
她本就有一个好身手,方才作势哭泣不过是存心作弄,玄铁林从来不屑隐忍行事,此次既是来了,既然是要处处与重山国作对的。
李檀蹙眉看着她,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要怎样才愿意与我们分说?”
隰桑轻轻地荡着树枝,在树梢上来回地走动,仿佛平地一般,就是不理睬他的问话。
下面的人都看得呆住了,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功夫,绝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若是与她动手,只怕是要吃亏的。
“罢了,我们走。”李檀无奈,只得命令众人城中。
“可是殿下,这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岂不要责怪我们无能?”
李檀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淡淡道:“本就技不如人,连一个小姑娘都奈何不了,又有什么可说的?”
隰桑坐在枝头,看着他们走远,手里挽着树枝轻轻笑,“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多谢姑娘夸奖。”不知什么时候,李檀再次折返回来。
隰桑不悦地蹙起眉,“我就知道你不肯死心,真是烦人。”说着纵身跃下树梢,稳稳地落在李檀面前。
李檀走到她身前,肃然看着她,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样的身手……你是玄铁林的弟子,是不是?”
隰桑看着他眨了眨眼,巧然一笑,背过了身,调皮地晃着手中的树枝,“我就是玄铁林的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李檀看着她的背影,那亮丽的黄色在阳光中显得跳月兑活泼,不禁摇头叹息,“姑娘,玄铁林并非良善之辈,你何苦为虎作伥?”
“呵,为虎作伥……?”隰桑转过头,一双亮闪闪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凭什么说我是为虎作伥?”
李檀见她眸子清亮如水,并没有藏着什么心思,便耐下性子和声解释,“玄铁林密谋勾结西北郡国,挑起事端,此事连京中都有传闻,姑娘自称是林中之人,反而不知吗?”。
“……我不知道。”隰桑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们确实与各处传信,但并没有……”
她说着忽然住了口,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低声笑道:“不论如何,这是我们与伏羲的恩怨,与你无关,世子殿下。”
李檀见她面色回转,却又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此事关乎重山安定,怎么与我无关?”
隰桑嘲弄地瞥了他一眼,“百岁之后,江山不知落入谁手,又能与你何干?”
“护一时之生民,死而后已……但姑娘既是玄铁林之人,只怕是不能明白这些的。”李檀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带了些遗憾。
隰桑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反驳,“不与你说了,隰桑告辞。”
“隰桑……很美的名字,但为何要效忠于玄铁林呢?”李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道间,无奈转身离去。
平月在另一侧等着隰桑,见她满目含笑,也勾起一丝笑意,“桑小姐此行可顺利?”
“我已经遇上了那个重山的世子了,挺厉害的一个人呢。”隰桑笑着跃上一旁的树,依然坐在枝头轻晃,“平月前辈,林子外的人都是这么好玩吗?”。
“……重山国那位世子殿下虽然不过十九岁年纪,但当政多年,自然较其他人老练一些。”平月倚着树干,抬起头看着树梢上调皮的少女。
隰桑鼓起腮帮,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面颊,“要是栾明前辈也一道来了就好了……师父他都不和我多说一句话,只知道板着个脸说,你这个巫毒调得不对,你那只胳膊还得再抬得高一些……还有主上也是冷冰冰的样子,又不准许我常常去望舒湖寻月神殿下,只有你们好说话!”
平月抄起手,听得有些好笑,“说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十六岁上的年纪就成了黑巫,于女弟子来说,已是十分不易。”
“真的吗?!”隰桑小脸上漾起兴奋的笑容,忽地一下从枝头跳下,落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您说的是真的?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告诉我……”
“自是真的。”平月淡淡瞥她一眼,心里却暗暗笑了,九回虽则活了上千年,看起来也不过是青年的样子,哪有她说的这般老?
“我记得栾明是十岁出头就成了黑巫的,是林中最早的一个,不过他是主上亲自授业的,自然不能同其他人相比,他那个弟子也是十分聪颖刻苦,如今虽然还小,将来却是要超过你的。”
隰桑扁了扁嘴,不以为然地掸了掸衣服,“师弟还是个小孩子罢了,等他超过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说起来,栾明前辈那么有趣,怎么带出来的弟子总是喜欢板着脸,倒和师父他老人家一模一样,好生无趣,我不过略略逗他一句话,他便不理睬我了。”
平月一笑,直起身望了望天色,“今夜便要进重山王宫一探,桑小姐还是趁着闲时先休息一会儿罢。”
一阵山风掠过,头顶上碎叶翩翩而下,隰桑轻笑,袖中长刺蓦地飞出,在纤长的指间转的飞快,灵巧的身影就像一只雨燕一般在叶影间穿梭。
待风止树静,隰桑俯身细细看了一回,见满地的叶子都被她剖成了两半,无一例外,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平月前辈,我不累,我们先进城去,看看还能不能遇上什么好玩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