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安儿托着下巴坐在碧桐院的石桌前等着金玖。碧桐院是现在金玖住的院子,他原本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金满园里最大的一处院落,这次从别馆搬回来,他就让人收拾了空置多年的碧桐院住了进来。
林安儿知道,他之所以住进这里,只是为了那道暗门。小时候林安儿偷偷练武,金玖就让大凤把没人住的一处院子收拾了,给林安儿练功用。那时大柱还是金满园的管事,看到金玖和林安儿常常躲到院子里不让别人进去,便起了疑心,三天两头派人在院子外面张望。金玖便凿了暗门,和隔壁的碧桐院暗中打通,有几次大柱的人找了借口突然闯进来,他们俩便从暗门溜到碧桐院,那些人只看到大凤坐在院子里做针线,却找不到金玖和林安儿的踪影。
林安儿搬进金满园,就选了当年练功的小院子住下,整个金满园,她感觉最亲切的就是这里了。
金玖给这里取名“清妍院”,并住进一墙之隔的碧桐院和她做伴。他们尚未圆房,金满园里到处都是金老太太的人,金玖若是整日在清妍院出出进进,肯定会让人说三道四,但从暗门出入就不同了,不论是林安儿还是金玖,他们身边用的,都是自己亲信,自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已过晚膳时分,金玖还没有回来,林安儿等得直打盹儿,红霞问道:“小姐,大少兴许有应酬在外面吃了。要不您先用膳吧,小厨房做了水晶蹄膀、清炒虾球,这都是您喜欢吃的。奴婢给您先摆上?”
林安儿摇头,金玖到现在也没有打发人报信,那就是肯定会回来用膳,今天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金玖。
她正在长身体,这时早已饥肠辘辘,看她不肯用膳,玉娘心疼,煮了一碗红豆糯米粥端。让她先垫垫肚子。
林安儿几口就把粥喝完。玉娘笑道:“小姐当着姑爷的面,可不能这个吃法。”
林安儿淘气地眨眨眼,在金玖面前,她从小就是这样。若是她换成在外面的样子。金玖保不准会以为她生病了。
直到天色全黑下来。金玖才回来。廊下点了羊皮琉璃灯,红霞和红云拿着小锤子正给林安儿敲核桃吃,好不容易剥好一个。林安儿很快吃完,然后巴巴地等着再剥给她吃。
金玖看着好笑,让丫头们下去开饭,他拿起小锤敲起核桃来。
“金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你还记得侯爷手下的幕僚,那个叫乔禹的吗?”。
林安儿当然记得,话说她还给乔禹和林宥儿撮合过婚事呢。
“他今天让人约我出去,他约的地方在城外,一来一去三个时辰,我便没让人回来给你送话。”
林安儿皱眉:“乔禹约你有什么事?莫非是三堂兄的意思?”
金玖摇摇头:“乔禹此人一向持重低调,事事以侯爷马首是瞻,我起先也以为是三堂兄有什么事不方便在府里说,才约我出城。可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找我的人,就只是乔禹自己。”
这时丫鬟们端了热好的饭菜上来,收拾了满桌子的核桃壳,把饭菜摆上来。此时是初夏,天气还并不炎热,凉风透,让人神清气爽。
玉娘让人在石桌旁又挂了两盏羊皮琉璃灯,把周围照得通明。金玖对玉娘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
玉娘知道,姑爷和小姐是有私密话要说,便带着丫鬟们全都下去,只留红豆和红霞在碧桐院等着吩咐,其他人都回清妍院去了。板儿和刀子也都退到廊下候着,院子里一下子空了出来。
金玖知道林安儿定是饿了,夹了块她爱吃的水晶蹄膀放到她的碗里:“你先吃饭,吃完我再说。”
十二三岁,正是长个子长身体的时候,金玖也是那个时候的,自是知道林安儿现在就是只怎么吃也吃不饱的小猪。
林安儿也只喝过一碗红豆糯米粥,吃了一把核桃,这时她又饿了,可是却又好奇,咬了口蹄膀,便道:“你先说嘛,不然我吃不下去。”
金玖好笑,从小到大,你哪有吃不下饭的时候,天塌下来,你也一样能吃饱喝足。
“乔禹找我,并非是三堂兄那里有什么事,而是金家出了事。”
“什么?”林安儿吓了一跳。金家的事乔禹怎么会知道,再说即使他知道了,也不应该跳过林剑云直接找金玖,他是林剑云的幕僚,而金玖只是林家的外戚。
“其实这事我也没有想通,按理说他应先将此事告知侯爷,而不应直接找我。除了你和孔七胡闹给他撮合亲事那件事,我不觉得他和我们有什么交情。”
林安儿闻言忽然眼前一亮,脑海中如白驹闪过,乔禹和金玖没有交情,但他和自己是有交情的。
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但林安儿却能肯定,乔禹就是乔子宏,哥哥司空天野的结义!
英雄莫问出处,乔禹如今前程一片光明,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在司空南夫妇手下做过小扒手小骗子,改名换姓,就连林安儿再三问起,他也没有承认。
既然乔禹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出身,林安儿索性也就不再提了,这是人家的隐私,她就别再扩散了。见金玖有疑惑,便随口道:“我曾经托他帮我找,也算是有交情吧。”
这个说辞当然不能让金玖相信,但他也没有多想,继续说道:“乔禹的手下扣住了一支镖,那支镖原是金家从冀地迁西矿上运来的一批生金,为了不被人注意,这些金子是和些瓷器混在一起,分装在十只大木箱之中。乔禹亲自验了镖,除了五口箱子里是瓷器和生金以外,其余五只木箱里装的都是火药!”
林安儿真的惊呆了,这件事的确是大事,难怪金玖不让任何人听到,就连板儿和玉娘也要避开。
“冀地的金矿是不是你当日让出股份的那个?”
当年金玖私下撤了状子,放走司空星,为了堵住金家人的嘴,他把迁西的一个金矿让了出去,那个金矿眼下由金家多人入股,金玖在里面只占了一只小股。
像这样多人入股的金矿,一般管理并不混乱,下面的人做事反而更加严谨,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藏金的箱子的主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那支镖是金家的,乔禹便把此事压了下来,只是扣下了镖局的人和那批镖,他找我去,就是告诉我这件事。”
大成对火药原本并无限制,但前不久位于京城西郊的一处皇家园林发生火灾,烧死了一位怀孕的妃子,虽然对外只说是天干物燥引发火灾,但很多人都曾听到那里传出巨响,应是有人引发火药,造成大火。
因此,进京的所有官卡都在暗中严查,没有官府的特殊通碟,不仅火药不能进京,就连琉璜和木炭也要严查。
金家是皇商,每次运送生金进京都是畅通无阻,无人盘查,想来贼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才将火药藏在押送生金的箱子里运进来,只是不知道,这是第一次,还是之前的大火也和这有关系。
能在金家的货物中藏这些东西,有可能是金家人做的,也有可能是镖局的人,更有可能是其他人。
羊皮琉璃盏略带浑黄的灯光照在金玖的脸上,忽明忽暗,林安儿知道,金玖遇到了他掌事以来最大的事。
她今天一直在等金玖回来吃饭,是有件事要告诉他,她从方姨娘那里得到消息,金老太太派人去接远在献县的六爷一家子。
可现在和这件事比起来,六爷的事已不重要了。私运火药是大罪,关系到金家的生死存亡,和这相比,后宅争斗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金哥哥,你怀疑这是金家人做的吗?这可是灭门的大罪,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回城的路上,金玖已经把金家可能参与的人理了一遍,他也想不出,有谁会胆大包天,做下这样的事。
商人逐利,无利不起早,虽然眼下禁止火药入京,但和抄家灭门相比,运送火药所得的利益只是微不足道的,能够替换那几个箱子的人,肯定是金家有权利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若说他们会被人盅惑,冒死做下这等事,金玖打死也不相信。
知道金玖现在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林安儿还是给他添了碗笋干火腿老火鸡汤:“金哥哥,这汤是玉娘亲手煮的,煮了一,你吃不下饭就喝碗汤,想事情也要有力气啊。”
金玖微笑:“多亏有你,否则金哥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使出了这样的事,也只能藏在心里。”
乔禹暗中压下这件事,是冒了极大风险,一旦走漏风声,不但金家会出事,就连乔禹和他依仗的骁勇侯府也会牵扯进来。在这件事没有弄清之前,金玖谁都不能说。
林安儿冲他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说:“今天晚上我不了,陪你一起想。反正咱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的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金玖心里一酸,如果真的会出事,那他硬逼着她变成真正的林安儿,这岂不是害了她。
“没事,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金家人做的,我就让阴掌柜把你装在棺材里送走,你去找你爹,他会把你藏得妥妥当当。”
一一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