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垂暮的时刻,金色的霞辉,将这世界都染上了疲惫的色彩,树木仍旧在摇曳着,就和树叶的纷飞一样,只不过,不再是朝时的那种活力的舞动,而更像是睡眼惺忪之人手臂的伸展。
山在这时候也处于一种平静的气氛中了,那是做梦之前的迷糊,就好像日暮之刻,太阳浸入大海的景象,一日的轮回在这个节点有着特别的解读。
这份归去休憩的意志不仅是自然山川,即使是人也在被引导感染着,所以,女孩踏着木屐小跑着,向着自己的家跑了,那是修建在山里的屋子,与世隔绝,却又悠然独立……
直到某一刻,她停了下来,因为她的目光被奇异的事物所吸引住了,那是非常小的,不知名的白色生物,就像个“人”字一样,用着两条细长的肢干支撑着本身的重量,然后在下一刻,“头部”着地,成为肢干,而之前的“头部”则成为肢干,以这样的方式,在移动着……
并不是只有一个,而是一个种群,那姿态和形式,就如同群迁的蚁群,有着特定的方向,暗含着某种轨迹,一个接着一个,透着自然的玄奇,又似乎是阐述着某种至理……
这并非是人类世界所应呈现之物,相对的,在看见这些事物的同时,她也就偏离了人类的世界,一只脚踏入到了另一个境界……
白色的,像是披风一样的东西,但这世上没有任何的材质可以产生出这样的布料吧,或者说,那并非是布料,而是另外一种不可名状的产物……
当名为廉子的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她首先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事物,当再片刻后,她也总算能看清这事物的全貌,在她前方的是一个人,大概是的吧……
他在向前行走着,整个人笼罩在那白色的无缝之袍中,在前行着,很慢、很慢,但仍旧,在前行着……
这是一个队列。
廉子自然的知道了这一点,而那样白袍之“人”也并不止是一个,而是一排,而唯一不同的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为了这队列最为显眼而特别的一人。
这是无法月兑离的队列。
廉子认知到了这一点,她只知道自己在前进着,沿着前一个人的角度,以同样的频率、同样的步调、同样的步距在前进着,身高的不同所引起的步距差别,就好像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手脚在自主的运作着,在行走,踏过了她并不明了、也不可能去理解的界限,向着世界的深处,生命的原初,行进,她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到底移动了,还是没有移动,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在跟着这队列向着某个地方前进着……
幽暗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地方,这里并没有夕阳,没有日晖,而那份垂暮的金红色也不见了踪影,也不是夜空,抬眼望去,所能见到的,是无尽的静寂之暗,除此之外最多的色彩,就是绿色了。
这里的一切都泛着翠光,并非是毒物那般的渗人之辉,而是如同翡翠那般剔透,带着晶莹与生机的色彩,就和新雨之后的山一样,除了深浅之外,一切都如此契合。
一个接一个的,在不知何时,不知何种方式的,在传递着什么,队列也在这时候,化为了一圈,白袍之物围绕在这里,而唯一的例外,幼小而不知自身所在啊的女孩,也在其中。
那是个非常精美漂亮的绿色酒盏,盛满了反射着金色光华的酒液,带着醇香,带着诱人的芬芳,这是无法拒绝的美味,也是这场宴席的核心之物。
女孩接过了这酒盏,这也意味着,她接受了这场专门为她准备的宴会,这不可思议的仪式,当她喝下一口这光之酒的时候,她就开始丧失思考的能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说是生命的本质也不为过。
在这星球诞生出生命之时,就已经在那内部流动的光脉的正体就是光酒,滋养着万象,孕育着万物,与之相近的土地会被生机充满、繁荣昌盛,而与之远离的土地则会贫瘠干枯……
所以这正是星球的生命之河,这酒正是生命之泉……
一口一口的饮下,当将被这酒盏承装的光酒饮尽之时,这女孩,也将会月兑离生物的束缚,不再是生物,或者说,不再是人类,而只会是只存在于另一个境地的事物……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那淡金色的醇厚酒液滴落着,少女也在接受了那份“使命”——守护未来被自然所眷顾的子孙,之后,继续的喝着这酒,一丝丝的舍弃着被称为人的部分……
直到某个刹那,这仪式、这宴会,被打破了……
黄昏重新归来,余晖的残温再次的扩散,也许是悲鸣声吧,或者根本只是错觉吧,风声缓缓的远去了,就连最后的一丝喧嚣似乎也将要睡去,只剩下这风,吹拂着什么都不知道,却又明白的女孩。
一切像是梦,又像是一瞬间的延长,有残留的,有失去的,但最后,只剩下跪坐着的迷惘女孩,以及——
已经空了的酒盏……
“咔嚓——”
这是碎裂声,但是起身的女孩已经听不见了,唯一和这悲鸣相呼应的,只有仍旧跪坐在草地上的彼方境界之物,女孩了,而被抛下的,则是在独自的哭泣着,对着残缺的酒盏,干涸的早已不见一丝酒液的碎盏……
……
名为廉子的女孩,在某个的黄昏从山上回到了家里,不过,被家人所看见的只有一半,另一半永远的留在了人外的境界,在无法归来……
踏着的木屐从未变化过,那身鲜丽合称的和服也依旧美丽,甚至,失去了时间的痕迹,永恒的、永远的飘摇了下去……
只是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她,没有任何人会看见她,没有任何人会与她说话,她也已经不能做到任何的事情,就那样,漫长的、漫长的,等待着、守护着……
……
“你是说,女乃女乃,还在这个家里吗?”。
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有着苍白短发的虫师,森罗平静的说着,说是平静,但无论怎么看,这个少年都并不平静吧,那复杂的样子,已经无法判断出,他此刻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啊,是的,不过,并不是以人类的形态存在在这个家里,而是介于虫和人之间的某一种状态,所以通常的话,你们应该是看不见的,当然,有些特别的是,昨晚上的时候,樱小姐已经见到过她了……”
绿色的眸子中带着某种像是无语一样的神色,瞟向了在一边,静静正坐着的少女,虽然清冷而缺乏生气,但却实在是一个不容易忽悠的角色,对于银古来说,樱是这样的吧。
“樱?”
听见虫师话语的少年,也偏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樱,而一直只是打算作为旁观者的樱也不得不抬起了头,然后看向了这个对自己算是颇为照顾的少年,也在瞬间明白,森罗并不是在确认,而是在询问着另外的事情。
“女乃女乃她,好吗?”。
像是瘪了一会儿的样子,这个少年才问出了声,而樱听见这话之后,则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在这个少年有些疑惑的目光中,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她的生活很正常,比起你的生活来说还要简单的多吧,不过,她应该并不是多么开心的,森罗,廉子女乃女乃想要看看你。”
平静的叙述着,没有语气的变化,仍旧是那样清冷的声音,这个女孩即使是失去了很多的东西,但是,这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的清冷,再也无法改变了吧……
“女乃女乃,想要见我?”
非常普通的话语,对于作为当事人的森罗来说,却是不一样,他能够明白,能够确认那是怎样的心情,但同时,他也明白着,这并不会是一件好事。
“是的,遇见了虫宴,却被中途打断了的情况,使得她没有完全的变成虫,这算是一件好事情吧……可是,想要见到你的话,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完全的变成虫……”
银古平静的说道,没有多说什么后果之类的东西,他在这时候,也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可能、也许,比起他更明确那份悲伤吧,一旦成为了虫,那么,就没有可能回头的路了,这,就是自然的法则……
“女乃女乃,她,知道吗?”。
“啊,她知道的,而且,很快就同意了,所以,森罗,能够借出你的力量吗?”。
少年闭上了眼睛,皱起了眉头,痛苦的低下了头,纠结的问道,而银发的虫师,则是平静的点头说出了,让少年作出决定的话。
“我的力量,真的可以帮助到女乃女乃吗?”。
“是的,只要使用你的力量,就可以做到,为了廉子女乃女乃的愿望,你,愿意借出你的力量吗,森罗?”
银发的虫师,就那样看着持有神之笔的少年,在等待着,而一旁的少女,也是同样,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在思索着,又像是在感悟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