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冷眼看着他二人离开,状若无事地先进厢房去看过受惊的周盈,安抚了一番之便出来了,对着卢修越道:“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是他自己不要追究的,日后若是再在宗族中闹起来,务必要将你今日所见所闻如实相告各位宗亲才是。”
处理完李氏的事情,卢夫人慢悠悠地往佛堂去,女乃娘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心有余悸道:“方才老夫人与二位少夫人看画时,公子一直盯着两碗鱼片粥看,老奴眼见着他将两碗粥给倒过来了,当时只当他是在玩呢,却不想是这样的后果,现下想想当真是极险。”
卢夫人边走边道:“李氏擅玩这些小伎俩,却忘了修远从小就是精通药理的,他十岁时就能闻着味道说出药性,就算到了如今也不是能轻易被蒙蔽的,李氏此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实属活该,他夫妻二人若是聪明,该学会收敛些才是,否则日后我也不会心慈手软,只怕他们要招架不住。”
入了佛堂,卢夫人吩咐女乃娘将笔墨纸砚拿来:“今夜我就在佛堂中抄经了,这几日让他们做些素食来,三天之内不要见荤腥,虽说他母亲不堪,但孩子终究是一条人命,我在此超度他,望他来世能投个简单的人家,莫要再被人算计了。”
女乃娘低头研墨,闻言道:“他不被生下来,也算是福气了,否则……”话及此女乃娘没往下说,卢夫人执笔蘸墨提笔书写,也没往下问什么。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那李氏的孩子,是在咱府上没的?”灵儿从软榻上坐起身子,抚着微凸的肚子问榻前的婢女云霜。
“可不是怎么着,她跟少夫人一块喝粥,结果少夫人没事,她的孩子却掉了——而且先前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有孩子,这刚知道就是这孩子没了的时候,听说哭得跟个泪人似得,天天在府里闹呢。”
灵儿缓缓倚回软垫上,奇怪道:“这便说不通了,那二公子一向不好相与,如今自己亲孩儿都没了,他竟还能这般善罢甘休,好生奇怪。”
云霜给她盖了盖被子,见怪不怪道:“这深宅大院的,好生奇怪的事儿多了,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猫腻,您还是静下心来养胎才是,待到日后生下个小公子,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搬出这别苑,住到大宅中去了。”
灵儿很是受用,环顾着布置典雅的厢房,道:“这里虽说也不错,终究不是个正经地方,你说若是我能生下男孩儿,老夫人会给我个什么名分?”
云霜想了想道:“什么名分的倒也不敢说,但如夫人的位子定然是坐定了。”
灵儿闻言撇撇嘴,一副不屑为之的样子:“如夫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好听点的妾罢了,还不是比人低一等,倒是你说,我怎么就不能做个正室夫人了?”
云霜近来伺候她久了,也多少模清了一些她的脾气,虽说心里很是鄙夷她一个贱婢出身,却总是想着要做正室的位子,嘴上却不能说出来,于是便转了个方向:“听闻少夫人也有孕了,虽说比您晚些,但她毕竟比您早进门,又……”
“又是名正言顺的大家夫人是吧?”灵儿冷笑,缓缓抚着肚子道:“不过是捷足先登了一步,爬得高怎么样,没个依靠还不是早晚要掉下来摔死的命!”
云霜闻言一惊,忙道:“这话说不得,姑娘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月复中的孩子积德才是。”
灵儿闻言面上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缓缓躺去,对着给她盖被的云霜道:“昨夜院中有动静吵得我睡不着,今夜你们都离远点,到院子外去伺候,有事我会叫你们,不叫的话别随随便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吵得我头疼!”
其实三个月的身子,只要坐稳了胎位就不必太过小心翼翼,别苑中伺候的人都是卢夫人亲自挑选的,随便拉出哪个都是伺候过三四个人生产过的,谁也没见过比她更娇气的女子,一个身孕恨不能操使的整个院子的人将她抬起来伺候,她自己仗着个身孕觉得了不起,实则在这些伺候她的下人眼里,她也不过就是个飞上枝头的野鸡,一个大姑娘连人都没嫁,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给人家生孩子,不是伤风败俗是什么。
但对着这种人,通常是惹不起躲得起,她又好挑人毛病找人麻烦的,别苑中人不愿意跟她计较,便勤躲着她点,一听说她晚上不准人进院子伺候,一个个都松了口气,比过年还觉得轻松。
是夜,别苑中早早的安静下来,伴随着最后一盏灯熄灭,一个身影悄悄从一堵墙下爬进来,抖了抖身上的土,蹑手蹑脚地往一处院落去。
灵儿听见开门声,心中一喜,忙不迭就要坐起身来,却被迎面扑来的黑影又给扑倒在床上,按着她一阵乱亲。
“小娘子,真是想死我了……”
灵儿娇笑着伸手推开身上的人,捂着月复部嗔怪道:“毛毛躁躁的,也不怕伤了你孩儿。”
来人一听当即住了手,坐正了身子将手移到她微微隆起的月复部上,轻轻地抚模,一边问道:“怎么样,孩儿他可听话?”
灵儿啐了他一口:“这才多大,连男女都不知道,谁晓得听不听话。”
那人笑了,讨好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耳语道:“依我说,你怀得定然是个儿子。”
“你如何知道?”
“那是自然,我自己的孩儿,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灵儿听他又在胡说,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黑灯瞎火的胡说些什么,还不去把灯给点了。”
那人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去点了灯,烛光硬着他一张俊秀的小白脸,看得灵儿一阵难耐,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小白脸得了示意,当即便现了原形,将她又扑倒在床上,惹得灵儿一阵惊呼:“你轻些,若是伤着了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泯郎低低地笑了,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会,这孩子日后可是要做卢家家主的,我伤了自己也不舍得伤他分毫啊……”
房中的灯悄然熄灭,唯有细碎的声响从黑暗中隐隐传来,又被融入夜色之中。
女乃娘放轻脚步从窗前走开,身后跟着白日里贴身伺候灵儿的云霜,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院落后,云霜回身轻轻地将门掩好。
女乃娘走在前面,压低声道:“今日之事,休要对任何人提起。”
云霜恭敬道:“云霜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自然是要听老夫人的话,女乃娘放心,今日我什么都没看见。”
女乃娘点点头,与她一前一后走到一颗桂花树下,借着树荫遮挡住身形:“他们这般公然私会,未免太大胆了些,这几日你找个由头,将那墙下的狗洞给堵上,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进来,另外嘱咐这院中伺候的人,有事没事别围着她转,这人果真不能捧着,捧得常了,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
云霜附和道:“可不就是这个理,不过是个卑贱丫头出身的,一朝得势还妄想与夫人一较高下,当真是自不量力。”
女乃娘皱眉:“她在私底下还议论过少夫人?”
“岂止议论,还说了好些大不敬的话,近来越发过分了,连奴婢都听不下去了,她却还不知趣。”
女乃娘摆摆手,道:“此事我晓得了,不论如何你只管伺候好她,至于她日后如何老夫人自有裁断,我们只要尽心办事就是了。”
从别苑回到府里,已经快后半夜了,女乃娘从虚掩的后门进来,直奔佛堂而去。
虽已是入夜,佛堂中依然灯火通明,卢夫人坐在案前,正专心致志地抄着经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道了一句:“回来了。”
女乃娘走上前去,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将今夜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卢夫人面容平淡的听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到将这一遍经文抄圆满了,才搁下毛笔。
“她月复中的孩儿不是修远的,此事我早就知晓了。”
女乃娘松了口气,又问了一句:“既知不是公子的,夫人为何还要如此优待于她?”
卢夫人将纸搁在一旁晾干上面的墨迹,又铺了一张在桌上,提笔写下第一个字。
“优待于她不过是要留住那个孩子罢了,眼下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只怕金库钥匙早就被人抢了去,不管孩子是谁的,眼下于我们总归是有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