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么扶住她,回头对周老爷道:“这位楚乔儿小姐,不知是周老爷府上什么人,周老爷这般待她,是否有些过了。”
一旁从进门就一直闭着嘴没说话的唐鉴见机会来了,忙帮腔道:“就是,她大小也是个小姐,周老爷怎么能将她绑起来,还打人!”
周老爷闻言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起来,将手边的一个木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她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我爱绑就绑,爱打就打,与你又有何干系?”
阿么沉声道:“只怕周老爷的干系要大了。”
言罢他一边护住受惊了的楚乔儿,一边对唐鉴道:“你去楚府,就说小姐找到了,让楚老爷和来周府接人。”
周老爷闻言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放肆!”
唐鉴也有些懵了,蹲在阿么身侧小声道:“这……不大好吧(无)(;“)小说?”人楚家女儿好好的,干嘛要来周府走这一趟啊!
“你不用担心,只管去就好,务必要将楚老爷和一同请来。”
唐鉴见他还是那样笃定,心中有些忐忑,见他还是一副坚持的模样,只得照他说的离开周府去了楚府,本来骑在马上时心里还忐忑,等到了楚府见大门还开着,里面人进进出出的,当下心里就有些疑惑,随便抓了个人一问,原来是小姐丢了。
周盈丢了,越歌丢了,这下连楚乔儿也丢了?
唐鉴心里一下子急了起来,脑中突然想到阿么让他来此一趟的目的,难道说楚乔儿失踪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让楚乔儿躲起来,然后借着她的父母去周府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越歌?
唐鉴越是想越觉得合情合理,忙报了名号进了楚府,将周府那一幕说给楚乔儿她爹娘听了。还不忘将周老爷的蛮横和对越歌的虐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听得楚老爷当场拍案而起,带着一干家丁浩浩荡荡的杀到周府去了。
周府的家丁在门口拦了半日,愣是没拦住来势汹汹的一群人,被冲了进去。
楚老爷直接带着人杀到了厅中,一眼便看见正被人围起来连托带拽,正哭得凄惨的自家女儿,心中一阵怒火起,顺手操起门口小几上放着的花瓶就朝正端坐在厅中的周老爷脑袋上扔去。
惊呼声四起,周老爷眼疾手快闪了一下。但毕竟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腿脚没得从前灵活,被桌子腿勾了一下,虽是闪过了要害,但额头还是被花瓶刮了一下,刮出一道两寸长的口子来,当时血便流了半张脸,把五吓得一下子跳了老远,生怕脸蛋上也被来这么一下。白白破了相。
周老爷一手捂住伤口,急急道:“楚文峰你做什么!这是我周家,哪容得你在此撒野!”
楚老爷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我做什么?我女儿还被你绑着,脸上肿得这么高。真是欺我楚家没人了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楚家的厉害!”
周茹眼看两边要打起来了,急了眼上前来拉住阿么的袖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阿么不动声色甩开她的手,护着楚乔儿,冷着脸道:“是周老爷欺人太甚了。方才我说这是楚家小姐他不信,眼下楚家人找上门来了他还是不信,莫不是非要闹到公堂上去。才能放人不成?”
周茹闻言愣了:“这……这……难道她真的不是越歌……”
楚乔儿被绑回来,还没来及开口就被她莫名长了嘴,是又委屈又生气,还被吓得够呛,被阿么护着这么久好歹缓过些神智来,见周茹凑,心下一怒,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周茹被这耳光给打懵了,捂着脸瞪着楚乔儿许久才缓过神来。
果然不是越歌,一个低眉顺眼的乐姬不会有这样傲气的表情,更不会有胆量出手打她,难道眼前这个和越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真的是楚家的小姐?
两家人吵吵闹闹争执不下,到最后竟然真闹到了公堂之上,审理此案的官员与楚府是旧交,也见过楚家这位大小姐,当即便见了分晓,周老爷吃了个大亏,不仅被训斥了一顿,还被勒令腆着老脸跟楚乔儿父女道歉,还得赔银子做安抚,白白折腾了一场,折了银子不说,连额头上的伤也白受了。
到现在唐鉴才明白,原来什么计策什么安排的都是他想多了,被周府扣下的就是楚乔儿本人,根本就不是他先前想象的那样,不由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当时留在周家护住楚乔儿的人不是自己,从回到锦云衣阁就开始长吁短叹,叹得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越歌一脸莫名。
眼下天色已晚,越歌匆匆回府见大门紧锁,只好先来了衣阁,却不想阿么和唐鉴都在。
唐鉴见她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么晚了你到哪去了,我们都还以为你给周府人抓了呢!”
越歌解释道:“……我去徐家给小姐送衣样,恰逢她快要出嫁的表姐将嫁衣给刮破了,就在那里帮着修补了一下,不成想竟然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在,盈儿还没回来么?”
阿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给越歌,越歌接一看,当时就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
唐鉴伸头看了一眼,竟然是越歌卖身周府的卖身契,方才人乱哄哄的打成一片,他还以为阿么一心护着楚乔儿去了,没想到他还顺手牵走了周老爷的杀手锏。
不知道周老爷这东西丢了,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阿么拉着越歌克制不住颤抖的手,将卖身契伸到了烛火上。
烛火遇到了纸,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从今往后,你同周家就再没干系了,也不必再惧怕什么。”
不必再惧怕……
阿么的话声音不高,字字句句却都敲在了越歌的心上,这样的变故太过突然,她脑中一时混乱不已,那些已经被她刻意隐藏起来的记忆,被纸张上贪婪跳跃的火光唤醒,那些惶惶不安的日夜,她孤苦无依的压抑悲泣全然涌上心头,所有的不堪往事杂糅在一起,叫嚣着,不安着,在火光中渐渐扭曲变形,最终化成缕缕青烟,离她而去。
火苗贪婪地舌忝过纸上的字迹和指印,细致地吞噬着,最终只留下一个空白的角冒着青烟,从越歌的指尖落下。
昔日如山一般压在她身上的卖身契,如今只剩下了一撮灰烬,越歌看着这灰烬被窗外路过的夜风吹散,微微瑟缩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纸张燃烧后留下的焦香味道,无声而倔强地宣誓着此刻的真实。
她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从此不隶属于任何人,不用终日惶惶不安,寄人篱下,为人玩物。可以肆意大笑,亦可以任性哭泣,不再受任何人支配驱使,不再随波逐流颠沛流离,这一生无论是悲欢还是离合,终于能由她自己,完完全全地做主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一直紧紧锁在自己脚踝上的枷锁,那让的自己伤痕累累挣扎无望的禁锢,正一点点龟裂、破碎、风化成粉,终于同那灰烬一般在风中消散无痕。
她的人生,是否也能随着这摆月兑,而最终走向完满?
在这个星辉斑斓的夏夜,越歌默然转过身,仰头对着窗外澄明月色,为这来之不易的一刻,最后放纵自己一次,悄然无声,泪流满面。
******************************************************************
意识再度归位,随之而来的就是彻骨的疼痛。
周盈以为自己被摔散了,浑身的骨头缝都叫嚣着刻骨的疼痛,稍稍动一下,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眼下已入了盛夏,白日里的太阳要将人给烤干在地上,一到了日落,便有各种各样的飞虫出来肆虐,何况还是在这么一个潮湿的干枯河床上,耳边一阵又一阵嗡嗡地煽动翅膀声音,周盈破损衣裳露出的手臂和大腿上已经被咬起了一个又一个包,奇痒难耐。
若是再这么躺下去,就算没摔死,也会给这些野蚊子给吸干的。
周遭是静悄悄的一片,除了蚊虫的飞动声外便是她艰难的呼吸声,周盈努力撑着爬起来时,小石块和土从衣服上落下的,她踉跄地往前挪了一步,却意外地踩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上,脚下一个不稳再度摔倒。
这一下倒没摔得多疼,而是扑到了躺在地上的一个人身上,从那身形和平坦结实的胸膛可以猜到他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暮色渐弱,周盈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伸手去模,顺着手臂,胸膛,下巴一直模上去,最后停留在鼻下,顿了好久才感受到来自与他的微弱鼻息。
他还活着。
周盈放下心来,慢慢地转着僵硬的脖子,努力地打量所处之地四周的状况,可惜今夜无月,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满溢鼻尖的土腥味,什么都看不清楚。
在原地爬了一会儿,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头顶一直平静至极的坡地上似乎有杂乱的人声传来,隐隐还有火把的光,正在朝这边汇拢。
是有人来救他们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