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从中间滑向两侧,还伴随着嘀的长响。
介于这个地方的特殊性,凡是想要进入这里的人都需要经过诺玛的许可,或者黑卡及以上的权限。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对住在这里的病患的一种保护。
可惜偏偏就有这么一个奇葩,完全把重症监护室当做旅店来住。
墨瑟收回他朝着墙壁的目光,与来人的眼神对上。
“嗯……”
楚子航只是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倒不是他冷淡,而是他不太清楚应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眼前的这个人。要说是同龄人,可在那个高架路的雨夜里眼前的人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现在依旧如此,还和他的父亲并肩战斗过;要说是长辈,墨瑟偏偏又比他还要低一届。
可如果论他对墨瑟的认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伤势痊愈地还不错吧?战斗虽然凶险,但我想楚会长应该是不会有大碍的。”
言语上的尊敬伪装地很到位。
楚子航一边思考,一边又碰了碰心脏的部位,慑人的黄金瞳里仿佛还残余着当日的惊骇。
明明是整个心脏都被掏出的伤势,可墨瑟只是滴了几滴血之后他就恢复了……莫非是某种未知的言灵?光是一些血液就能挽救必死的伤势,这种强度的言灵只怕比他的君焰等级还要高吧?
并且新的心脏和原来的还有很大的不同。
“还好,多谢关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身体中渐渐变化增长的力量,却抑不住那种欢喜和兴奋。
伤愈后仅仅一天,他便重新开始了漫长艰苦的训练计划。出乎他意料的,按照医学常识起码会长达大半年的复健过程完全不存在,第一次训练便轻松突破了以前的极限。
依然不算完的是,随着他锻炼的强度一天比一天拔高,身体能够承受的限度也一天比一天更大。凡是负重越野在50公里以下的距离,心脏的跳动速度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按照他的估算,心脏的每搏输出量可能已经超越了数升每秒。
也就是说,可能剧烈运动时他的心脏只要几秒钟就能够把全身的血液更换一遍。
每次训练完后的感觉也证实了这一点——只有肌肉感到疲惫,并且消解的速度异常地快。按照这种变强的速度,或许不需要多久,他的身体就能通过训练达到普通混血种的理论身体极限。
当然,他的身体素质顶多达到现在的一点五倍不到,可这还是基础的提高。爆血的增幅都是基于基础的身体素质,并且越强的身体也能够承受越久的爆血侵蚀。
不过变成这样的心脏……真的不是一个高科技的液压泵吗?
“学院找你过来,大概也是为了这次任务吧。”墨瑟打断了楚子航沉浸在美好未来想象中的思绪,将他拉回现实。“不过已经叫你本人过来了,大概校董会的态度也松弛了一些。”
“无非就是让你尽可能地劝说?”
楚子航默然,因为墨瑟所说都是事实。他也没什么好尴尬的,毕竟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根本不知道。他关心的只有这次任务的内容……
那个男人留下的信息。
“所以说,领导们总是这么想当然呐……也不看看当事人的想法。”
墨瑟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甚至还挑衅式地冲着监控挑了挑眉头。
随着他的笑容,淡淡的金色光芒浮现,精巧地从果篮中拎出了一个苹果,随后一道细细的裂缝出现在苹果的表皮上,渐渐扩大。仿佛有柄无形的刀子在表皮上划过,连切出的汁液也悬在空中,然后自动落入了垃圾篓。
一圈圈完美连在一起的苹果皮悬在空中,两头轻轻晃了晃,就像滑稽演员表演前的行礼。最终和汁液落得同样的下场。
“吃吗?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楚子航轻轻摇头。
“好吧……”
在墨瑟不满的抱怨中,苹果继续被切割,只是这次却毫无规律和美感可言,光芒闪烁的速度快要连成一线不断绝的光束,将果肉和果核细碎地割裂成无数碎片。汁液飞溅,光芒在榨干最后一滴之前似乎誓不罢休。
就像是一场对滑稽演员观众的屠杀?
奇怪的比喻从楚子航的心头衍生,不由得令他有些惊讶——这种要么是诗人要么是疯子抒发的感慨,他在平日里连想都不曾想过。
“失败的练手作品。”
下达了最终评价后,那一滩已然称得上是粘稠流体的苹果投入了洗手池,无需冲水,因为它们非常听话地以细流的方式从洗手池底部的管道进入,而不沾染一丝白色的池壁。
有秩序的灭亡,无声无息。
“也该说说正事了。”墨瑟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汁液,金色的光芒随之收敛。
“我的消息来源应该是可靠的。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出楚天骄专员——也就是你父亲,以前最习惯待着的地方。整个过程可能耗时较长,不过父子连心嘛,有你的参与,我想沉寂了数年的信息应该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的。”
就和滑稽的表演一样。
楚子航再次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那么,这次任务就是我们两个执行?能够说明一下原因吗?”。
好奇心只要是人都会有,更何况这是关系到他父亲的事情。私下里墨瑟没有回答他的必要,但是现在、在校董会的间接注视下,他可以很有把握地等待问题的答案。
“哦?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墨瑟古怪地拉长了声音,渐渐长出的留海给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可只有这样才让楚子航觉得自然。那里似乎本来就该有一层阴影或灰烬,灰烬之下深埋地狱。
“别忘了,在尼伯龙根……”
言亦未尽,不过楚子航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
尼伯龙根计划。
墨瑟的意思并不是北京地下的那个尼伯龙根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们之间说了什么话、有什么约定,而是在暗示他学院的尼伯龙根计划。想要参与这个计划,就必需有足够的事迹和功劳来证明自己是所有学员中当之无愧的NO.1,这场任务能够给他提供足够的成绩……
更强的力量,甚至两种以上的言灵——
楚子航压下了心头的激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像他这样面瘫的人,哪怕是微表情方面的大师,也很难通过他的表情分析出什么靠谱的心理活动。这种墨瑟出面、让他获取成果的事情,如果被揭露在明面上,会很麻烦的。
“先这样吧,我想学院应该也不会把我关在这个破地方多久了,毕竟任务之前总要有些准备。不用为我担心。”
他挥了挥手手,露出一个看似阳光的表情。
楚子航保持面瘫,点头,转身出门。
诺玛需要三秒种的时间识别身份,楚子航的双眼目不斜视地对准虹膜扫描器,余光却在玻璃的些微反光下看见了背后那个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的身影。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尽管与他无关,可当墨瑟划开自己的手腕时,他还是看见了他那种早有预料的悲哀。
明明看似知晓一切,可总是那么疲倦、那么愤怒……当他沉默下来,便成为这间枯燥无味的病房的一部分,黑色的衣物似乎想要揉碎进白色的墙壁中,可是处在光下,就已经有了一种藏入阴影的错觉。
他在思考什么?
曾经失去那个男人的雨夜过后,楚子航瞟过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现在,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可是是有不同的。
玻璃门顺利地开放,他微微低头步出房间,变异的心脏正有力地搏动着。
墨瑟并不像当年的他一样无力啊……
越强大的力量,便是越充分的燃料。匹夫一怒只会血溅五步,天子一怒却流血千里……人总有绝望和悲哀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会恨不得毁掉一切能毁掉的。
区别只是有的人会毁掉自己,有的人会毁掉别人,而有的人却想要毁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