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饭前,沈婉玉出现了。穿一身大红猩猩毡,耳朵上坠着一对红宝耳坠也跟着来回的晃动。
徐毓芝听说那是侯府里的嫡长女,忙不迭的把目标从侯夫人的身上转移到了婉玉身上。婉玉见有人上来奉承她,睥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问她:“你会射箭吗?”。
毓芝摇头。
“那你会骑马?”
毓芝摇头。
“那你会做什么?”
徐毓芝笑嘻嘻的说道:“我最会养花。大小姐喜欢什么花,我养好了送一盆给你。”
婉玉撇撇嘴说:“我们园子里什么花都有,我养那个干嘛。”倒把毓芝弄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支吾一阵接不了话,只讪讪然的干笑了两声,当时有些下不了台。婉玉本就大大咧咧的,她才不会去体谅别的心思。
薛愫坐在一旁觉得好笑,这徐毓芝那么殷勤是要干嘛,一盆火的凑上去,却被一瓢冷水顿时给浇灭了。
婉玉也不和她说话了,在跟前奉承了成太夫人几句,吃了饭,就回灵犀馆了。
薛愫一直陪坐在姑母跟前,哪里也没去。薛太太觉得有些纳闷,是那沈大小姐说想薛愫,如今人来了,怎么一眼也不理会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薛太太倒怕薛愫受委屈,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难过。”
薛愫淡然笑道:“我有什么难过的。姑母多虑了。”
戏才开始,侯夫人身边的巧梅走了来和薛太太道:“曾家太太,我们夫人请您过去坐坐。”
薛太太忙起身:“好,我这就过去。”
薛愫打算陪着薛太太一道过去,薛太太却说:“你在这里看戏吧。”
“怪没意思的,我伺候姑母吧。”
薛太太未置可否,却见灵犀馆的小丫鬟跑来说:“你是薛二小姐么?”
薛愫点点头。
“我们小姐请您过去说话。”
薛愫立马就知道沈锐在那边,若说不去的话,只怕姑母会疑心,只好笑道:“劳烦妹妹给带路。”又向薛太太欠身说:“那么我先去沈大小姐那里了。”
薛太太心中的顾虑才一扫而空,笑容可掬的说:“去吧,和大小姐好好的聊聊。别管我。”
姑侄俩一道离了席,下了楼。
薛愫却总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她,猛然回首,却见徐毓芝正瞪着她。薛愫皱了皱眉,心想她这是何意,难不成又惹到她呢?
且说薛愫扶着闻莺,跟着灵犀馆的小丫鬟往婉玉那里去。一路上薛愫都在想过会儿怎么应对。一旁的闻莺却有些纳闷,刚才那沈家小姐对她小姐也不理睬,怎么突然叫她去灵犀馆,这事有些蹊跷。
三人到了灵犀馆。婉玉正和丫鬟们在院子里踢毽子,见她来了也未停歇。
小丫鬟请了薛愫进西面屋子,不出薛愫所料,果然那屋里多了一个身着银蓝色皮袍,带着暖帽的青年公子,此刻正背身站着,看着那架子上的一对联珠瓶,头也不扭的问了句:“你来了。”
薛愫福了福身:“世子遣人叫我来有何指教?”
沈锐这才转过身,对后面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便和闻莺说:“这位姐姐,请到耳房里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闻莺觉得这事越发的不对,不知该不该离开,薛愫知道沈锐有话要问她,当着闻莺有些不便,于是吩咐道:“去吧。”
闻莺将屋里两人来回的看了一眼,有些模不清眼前的情况,只得退下了。
沈锐大摇大摆的在一张藤椅上坐下了,藤椅立马发出了吱呀声。沈锐指了指下面的一张描金绣墩示意薛愫坐那。
薛愫也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沈锐第一回仔细打量薛愫,观其年龄应该和婉玉差不多。柳眉杏眼,桃腮樱口,肤色光洁白皙。乌压压的一头秀发绾着少女鬟髻,头上却少珠翠,结着青丝绳,戴着珍珠发箍。垂着一对南珠耳坠。月白色的交领织锦暗纹大袄,玉色棉裙,皆是半旧不新的普通衣裳。不见一丝的锦绣浮华,唯觉雅淡娴静。
薛愫久不闻沈锐开口问她,心想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时也料不着。
“敢问世子爷有何指教?”薛愫再次问起。
沈锐眉毛一挑,答非所问:“我托了妹妹的名义请薛小姐过来,薛小姐好像并不在意?”
薛愫却想,早就能预料的,能有什么新奇的,不过却说:“我与沈小姐并没什么交情,世子爷却谎称是小姐想念我,让我过来做客,这又是何意?”
沈锐眉头微蹙,心想她是听见了他对岳母的话么,不过他脸上倒未流露出什么慌张之情,依旧是那副神色,左顾而言他:“听说薛小姐是江陵人士?”
薛愫想,你不是在姑母那里都打听清楚了么,她猜不透沈锐的想法,只答了个是。
沈锐又道:“幼年的时候跟着人去过江陵,还小住过几日。确实是个好地方。听说你父亲是甲戌科的进士,这才没几年呀,实在有些可惜了。”
薛愫垂了眼睑,她一言不发的听沈锐继续讲下去。
沈锐又继续说道:“他若还继续活着说不定有一天能共事。”
薛愫只清冷的笑了两声,说:“世子爷倒高看家父。世子爷是赵王身边的红人,家父只是小官末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心里却想,若是父亲还在她会极力制止父亲和赵王有任何的关联。
“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十年八年的,是个什么情景说也料不到。你看我现在风光无限,谁又能料到以后。万一哪天触了皇上的逆鳞,招来了天大的祸事也说不定。”
薛愫心里一震,心想这不就是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世子爷的最终结局么,她要不要点拨他一下,让他避免将来的悲惨结局。只是怕他心生疑虑,犹豫再三始终未开口。
沈锐总觉得是在自说自话,薛愫很少开口。看样子对自己很防备。
沈锐无奈的笑了笑,只好又道:“以后两家就是姻亲了,听说你和曾妹妹最亲厚。以后你常来这边走动,大家都是亲戚。”
薛愫想说不必了,你没那么容易能娶到苓姐姐,眼下还有一个坎,不过她却半个字也没说出口,只附和的笑了一句:“是呢,以后就是亲戚了。”又思忖了一下,方道:“不过上次在白水庵,你让苓姐姐心里很不舒服。后来还为这个生病了。以后你拿什么来待她?苓姐姐这个人身体不好,可经不起你的揉搓。”
沈锐哑然。毕竟别家的女孩子不是每个人都像他妹妹,娇体金贵,生得柔弱些也没什么。可他却从不知道因为他的缘故淑苓病倒了。一时语塞。
薛愫见他似乎不就那次月兑口而出的话问责她,便要起身告辞。
沈锐却叫住了她:“薛小姐急什么呢,岳母此刻在我母亲那里。再坐着说会儿吧。难得的机会。”
薛愫别过脸去,喃喃:“这样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什么,对世子还说或许不要紧。可我还要名声的。”
沈锐失笑道:“薛小姐说得对。不过窗下站着的人也能替我们作证,不过是说了会儿话,并未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言行。”
薛愫果然见那窗外似有人影浮动,心想是丫鬟在窗下吧。不过这个地方不是她可以久留的地方。
沈锐闭了眼,似有些苦恼,慢腾腾的说道:“家里事情繁杂。我又是长子。父母对我管教甚是严厉,如今又要帮着打点家里的庶务。毕竟母亲身子不大好。想着曾妹妹早些进门就好了。多少也能帮着母亲一些。眼下几处账还没收回来,又侯爷才责骂了一通。昨儿侯爷听人说青云街有一连六间的铺子好,想买来。只是这账还没到位。听闻曾妹妹在家也跟着她嫂子学管家务,早些过来也能替我分担些忧愁。我觉得那几间铺子也好,买过来里面的收益以后就给曾妹妹。你说好不好?”
薛愫一怔,他这是在寻求她的意见?不过她没记错的话,青云街在年底遭遇了一场大火,一条街都烧光了,干嘛还要买那里的铺子,本来沈家的事她管不着,可是听说以后要留给苓姐姐,少不得要说:“买哪里都好,为何看中了青云街?”
沈锐突然笑道:“看样子薛小姐对京城的格局倒熟悉。”
薛愫忙道:“哪里熟悉,我也不大能出门。不过听身边的柳妈妈说,青云街那一带虽然繁荣,但有些古旧了,又都是连片的木房,倘或遇到了什么火,可是连片都要遭殃。”
沈锐眼底渐渐的深沉起来,望着薛愫的脸看了半晌,才道:“薛小姐说得也有道理,不如我再和侯爷说说,让他看看再决定。”
薛愫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个世子可能已经忘了那天的事,这样最好,省得她还想迂回之词。就要起身告辞。这次沈锐没有拦她,又道:“欢迎薛小姐多来家里做客。”
薛愫才不愿意和沈家有什么瓜葛,颇平淡的说:“知道了。”自个儿揭了帘子便出去。
沈锐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目光变得深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