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狩原定进行五天,但因为上官婉儿受伤,扫了武则天的兴致,她便将冬狩缩短为三天,三天后,冬狩结束,大队人马收拾了营帐物资,浩浩荡荡返回神都洛阳。
武则天的四十五名贴身侍卫当然也有一个首领,此人便是武三思次子武崇训,武则天的侄孙,武崇训年约二十余岁,出任千牛卫中郎将,他负责安排四十五名千牛备身的当值。
或许是因为上官婉儿给他打了招呼,这些天武崇训借口让李臻熟悉情况,没有安排李臻任何事情,李臻只是跟着队伍回京。
他骑马跟随在武则天巨大的车辇之后,武则天的车辇由三十六匹雪白的挽马拉拽,车辇制作精致,装饰着彩缎绫罗,镶嵌了无数金银珠翠,远远看去,显得金碧辉煌,在阳光下熠熠闪耀。
武则天便坐在罩着轻纱的车辇之上,旁边蹲坐着两名贴身侍女,车辇上还站着十二名贴身千牛侍卫,警惕地注视着四方。
下面跟着大群宫女宦官,足有数百人之多,两边是三百六十名千骑营侍卫,骑马跟随左右,手执大旗,威风凛凛,更有两千名千骑侍卫在前面执戈开道。
数万人马延绵近十里,声势浩大,三天后,夜幕降临,距离洛阳城还有二十里,武则天身体有些疲乏,便下令就地驻营,待天亮后再进城。
临时驻营要稍微简单一点,只是用营栅围出占地约百亩的禁中大营便可,武则天和宗室、外戚宿营在禁中,一万余侍卫在四周当值保护,其余宫女、宦官和随行侍卫则草草搭建帐篷,简单休息一夜。
大帐内,韦团儿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这两天她有点心惊胆战,一连几天,圣上都没有叫她服侍,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事情,究其原因,韦团儿隐隐猜到和上官婉儿遭袭击有关,圣上已经起疑心了。
圣上真正离不开之人是薛怀义,而她只是个受宠的小婢,一旦失宠,她将什么都不是。
这也是韦团儿最害怕之事,她不像上官婉儿有舍人之职,尽管她有一点内卫之权,却被上官婉儿制衡,使她不能随心所欲使用,她其实就是靠着圣上的宠爱作威作福,虽然她自称权势滔天,可实际上她指挥不了几个人。
况且宠爱也有烦腻的一天,韦团儿心知肚明,所以这些年她不择手段拼命敛财,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韦团儿不知道这两天会不会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圣上有点冷落自己了,想到这些年她做的那些罪孽,她心中更加害怕,她得尽快安排好自己的退路,从此隐姓埋名,做个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这时,一名宫女出现在帐门口,低声道:“启禀主人,郭大娘来了!”
郭大娘是她的乳母,目前是明义坊府宅的管家,也是她在外面的联系人,她现在赶来必然有什么重要事情,韦团儿连忙取出自己银牌递给宫女,“带她进来!”
片刻,宫女将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妪带了进来,韦团儿连忙迎上来问道:“大娘,发生了什么事?”
郭大娘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韦团儿挥了挥手,“都退下!”
大帐只剩下她们两人,郭大娘上前附耳对韦团儿说了几句,韦团儿顿时惊喜万分,“可是真?”
郭大娘点点头,“我亲眼所见,真是夜明珠,简直太令人惊讶了。”
韦团儿怦然心动,她嗜珠宝如命,在她所有的财富中,就缺一颗夜明珠,尽管她感觉危险迫近,告诫自己不要再贪财,可当夜明珠到来之时,她还时难以克制住内心的诱惑。
‘也罢,就做最后这一次!’韦团儿立刻走出大帐,快步来到了武芙蓉的帐前,有人进去禀报武芙蓉。
武芙蓉为了让自己父亲武承嗣能够东山再起,她对薛怀义和韦团儿千般讨好,甚至不惜冒险用驯兽对上官婉儿下手。
可惜最后没有能成功,这也使武芙蓉心中忐忑不安,一旦圣上追查下来,她恐怕逃不过罪名。
不过这件事似乎没有闹大,被薛怀义压住了,这让她心中长长松了口气,武芙蓉听说韦团儿来访,她连忙迎了出来,满脸谄笑道:“韦姊怎么有时间来小妹这里?”
韦团儿坐下道:“你把她带来!”
武芙蓉知道她指的是谁,连忙下去了,不多时,武芙蓉将一名年轻女子带了上来,正是韦圆儿,她和韦团儿是孪生姐妹,长得和韦团儿一模一样,只是她现在略略化妆,相貌有了改变。
“小妹,有什么事吗?”。韦圆儿迎上来笑道。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天亮时回来,你替替我。”
韦圆儿有点担心道:“万一她要我服侍怎么办?”
韦团儿想了想道:“这两天应该不会要你服侍,如果真要服侍,你就和从前一样给她梳头,不要说话就是了,反正你也给她梳过几次头发,怕什么?”
韦圆儿点点头,“好吧!”
两人就在武芙蓉这里换了装,不多时,‘韦团儿’不慌不忙地返回自己的营帐,另一个身材娇小的中年妇人则匆匆离开武芙蓉的大帐,带着郭大娘向营外走去
就在中年妇人刚离开大营后不久,一名圆脸宫女便从上官婉儿的帐中快步走出,来到了大营外的一片帐篷区。
“请问,李臻的营帐在哪里?”圆脸宫女怯生生问道。
“诺!他不就在那里吗?”。侍卫指着不远处一座三角小帐,他又大喊道:“老李,有美貌的小娘来找,你晚上不寂寞了。”
在众侍卫的哄笑声中,圆脸宫女满脸通红地来到李臻营帐前,正好李臻从帐内钻了出来,他认出这名宫女,笑道:“原来是小娥,找我有事吗?”。
圆脸宫女把一张纸条递给他,转身便跑了,李臻接过纸条,他走回营帐内打开,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她已经走了!’
李臻立刻明白了上官婉儿的意思,他急忙换了衣服,找人帮他请假,他翻身上马,向洛阳城疾奔而去。
当李臻赶到洛阳城下,城门刚刚关闭,他的侍卫牌在这个关键时候起了作用,他是后来才知道,主城门虽然夜间不开,但一些特殊的令牌可以从副城门出城,他的千牛备身银牌就是其中之一。
城头上验证了他的银牌,城门缓缓开启,他从厚载门直接进了洛阳城。
西市就在厚载门附近,此时距离坊门关闭还早,大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尤其西市大门附近,酒肆和青楼密集,灯火辉煌,丝竹声声,格外地喧嚣热闹。
李臻放缓了马速,找到了满记珠宝铺,满记珠宝铺此时已经关门,但侧门旁停着一辆牛车。
“喂!”
李臻刚打算靠近牛车,便听见身后有人低喊,他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围墙后有人在向他招手,李臻立刻认出了喊他之人,正是他要找的狄燕。
李臻大喜,连忙调转马头回来,狄燕一把将他的马拉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疯了吗?牛车里有人!”
“是谁?”李臻回头心悸地看了一眼牛车。
“是一个老女人,若被她看见你,你休想再抓到韦团儿了。”
李臻翻身上马,歉然道:“我在找你,没有注意到牛车内有人。”
狄燕瞪了他半天,这才怒气稍敛,对他道:“韦团儿打扮成一个中年妇人,刚刚进了珠宝铺不久,夜明珠我已经卖给那个方管事了,三千贯钱,你要不要?”
李臻挠了挠头,“钱先放在你那边,把人抓到再说。”
这时,狄燕忽然拉了李臻一把,把他拉到墙后,“她出来了!”
李臻靠墙侧目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从侧门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包,尽管脸上化了妆,但李臻还是认出了她娇小的体型,正是韦团儿。
看得出她很激动,手在微微颤抖,下一步她必然要去藏宝之处。
李臻原本最担心就是她认出这颗夜明珠是藏在太极宫紫云阁的那颗,但上官婉儿告诉他,韦团儿并没有见过那颗夜明珠,只有薛怀义见过,只要薛怀义不在场,那就问题不大。
李臻心中也紧张起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终于要到最后一刻了。
牛车缓缓启动,向洛水以北而去,李臻和狄燕一路远远跟随,不多时,牛车来到了城北立德坊,只见韦团儿下了牛车,独自一人进了坊门,牛车则继续前行。
李臻和狄燕也缓缓催马进了坊门,却远远看见韦团儿直接向麟趾寺走去,李臻愣住了,难道韦团儿藏宝处在麟趾寺不成?
他忽然想起一事,当初他在寺内养伤时前主持曾给他说过,麟趾寺后院有一座禁房,是一名贵人买下的观音堂,难道这个贵人就是韦团儿吗?
李臻又想起韦团儿第二次见自己,就是在麟趾寺内,说明这个韦团儿和麟趾寺有着很深的关系,恐怕那个河内老尼看中麟趾寺,也和韦团儿有关。
这时,韦团儿从侧门进了寺院,狄燕注视她背影消失,回头问李臻道:“李大哥,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吗?”。
李臻缓缓点头,是动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