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并不在意武懿宗的态度,他来扬州自有任务,李臻沉吟片刻道:“我建议我们暂时不要仓促进扬州,先看看扬州的动静,大将军觉得如何?”
武懿宗虽然如命,但实际上他也是个极为精明狡诈之人,他知道李元嘉很可能要起兵造反了,如果州县两级官府都已被李元嘉控制,那么自己进扬州城,无疑就是上门送死了,李臻说得很对,先按兵不动,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他脸色和缓了很多,点点头道:“李统领说得对,不能仓促进扬州城!”
李臻见他同意了,又立刻道:“我看了地图,前方二十里外有一处地方叫泊烟亭,距离扬州城约三十里,我们可以在那里停船。”
武懿宗走到桌前,‘哗!’的一下将杯壶统统扫到地上,从旁边玉瓶中抽出一轴地图,将地图展开细看,他又想了良久,缓缓点头道:“就在那里停船!”……
黄昏时分,船队在泊烟亭缓缓靠岸,武懿宗随即派出十几名亲兵去扬州城打探消息。
泊烟亭是扬州以北的一座小码头,因靠近烟镇而得名,这里虽然是一座小镇,但正好处于水陆交通要道,往来客商极多,商贸十分繁荣,站在船头上,远远可以看见小镇林立的建筑。
码头上,附近村民见有船队靠岸,立刻搬来各种土特产前来叫卖,码头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老李,你发现没有!”
狄燕望着码头上的村民笑道:“我们一路靠岸都冷冷清清,可到了扬州这里,村民全跑来卖东西,这里人很会做生意。”
“是啊!扬州商业发达,这些村民也很有商业头脑。”
李臻笑道:“要不要我们上岸去看一看?”
狄燕坐了几天船,早有点困乏了,她听说可以上岸,顿时精神一振,笑道:“这是你一路上最好的建议,我们快走!”
狄燕拿了一袋铜钱,拉着李臻快步下船去了,此时太阳已经落下,但夜幕尚未降临,一轮淡影般的弯月挂在东天空,昏色朦胧,但码头上却很热闹,数十名村民拿着竹篮和箩筐在码头上摆了两排,装满鱼虾和水产,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狄燕在一名小村姑前蹲下,拾起一个紫色、又几根尖角的硬壳果实问道。
李臻却认识这东西,笑道:“这是菱角,煮熟了吃很面。”
“去!胡说八道!”
狄燕不睬他,问小娘道:“这是什么?”
小娘用脆脆甜甜的官话笑道:“这位大哥说得不错,是菱角,去年的干菱角,只要十文钱一斤。”
狄燕回头惊讶地看了一眼李臻,“你怎么会知道,你们敦煌也有?”
“敦煌没有,不过师父教我读书时给我说过。”
“哦!你师父当然知道。”
狄燕又指着旁边篮子里十几条白色细长的鱼问道:“那你说说,这又是什么鱼?”
“这是刀鱼,长江特产,我在高府君家里吃过。”
“算你有点见识!”
狄燕对小娘笑道:“你的菱角和刀鱼我都买了。”
小娘欢喜之极,连忙给他们收拾篮子,这时,他们声音传来一个干涩的笑声,“狄姑娘还会做鱼吗?”。
两人回头,只见武懿宗就站在他们身后,旁边跟着几名妖艳的年轻女子,他毫不掩饰眼中的热切,像钩子一样盯着狄燕,狄燕的美貌一直就令他垂涎三尺了,若不是李臻的缘故,他早就令手下抢人了。
狄燕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心中厌恶之极,也不理睬武懿宗,掏出几把钱塞给小娘,拎着篮子回船去了,武懿宗却丝毫不以为然,盯着狄燕的背影,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如出水芙蓉,我见尤怜啊!’
李臻见他如此无礼,心中着实恼火,他冷冷道:“岸上不安全,大将军最好还是回船吧!”
“这里会不安全吗?”。
武懿宗仰天大笑,“笑话了,谁敢杀我!”
话音刚落,只听隐隐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一支箭从远处树林闪电般射来,箭的速度太快,李臻虽然看见了,也来不及救援,‘噗!’的一声,冷箭正射中武懿宗的大腿,武懿宗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码头上顿时一阵大乱,村民们挑起箩筐四散奔逃,几名妖艳女人吓得歇斯底里尖叫,十几名武懿宗的亲兵迅速围拢上来,李臻见树林有人影闪动,他抽出剑向树林内疾奔而去。
树林在六十步开外,他奔到树林时,刺客已经没有了踪影,隐隐听见有马蹄声疾奔而去,李臻迅速找了一圈,只见一株大树上用匕首插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警告尔等速回洛阳,否则下次必死!’
李臻抽出匕首,拿着纸条快步走回码头,一名随船军医已经用刀将箭尖从武懿宗的腿里剜出,李臻问道:“伤情如何?”
“还好!箭头无毒,只是一点皮肉之伤。”
“李统领,抓到凶手没有?”武懿宗问道,剧烈的疼痛使他脸都变形了。
“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有这个!”
李臻将手中纸条递给了武懿宗,武懿宗看完纸条,将纸条捏成一团,咬牙切齿道:“这一箭之仇,我必将十倍还之!”……
狄燕听说武懿宗被刺杀,她心中大感快慰,对李臻笑道:“这个刺客也是笨,上点毒药,一箭射杀了他,一切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我虽然也很讨厌他,可如果他真死了,我也这个安全护卫也没法交代,其实给他一个教训正合我意!”
李臻微微笑道:“你想过是谁想教训他吗?”。
“是李元嘉?”狄燕试探着问道。
李臻摇摇头,很肯定道:“李元嘉其实也想知道武懿宗来扬州做什么,他不会说让武懿宗滚回洛阳这类的话,不会是他!”
“武三思?据说他和武懿宗不是一个派系,两人矛盾很深。”
李臻还是摇头,“武三思在兴唐会一案中暂时是旁观者,他不会轻易出手,至于太平公主,也不可能出手,李旦和李显现在都在关注我,她不会给我添麻烦。”
李臻并没有向狄燕隐瞒他和李显及李旦的关系,也没有隐瞒他这次来扬州的真实目的,这一点让狄燕很满意,她愿意和李臻共患难,但前提是李臻必须对她坦诚以待。
狄燕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来俊臣所为,来俊臣威胁武懿宗,不准他插手兴唐会,是不是?”
李臻刚刚正是这种想法,不过此时他有点迟疑了,“你刚才倒提醒了我,今天的刺杀很像一桩栽赃案,因为我首先就想到了来俊臣,武懿宗也是这样,说不定有人在故意激化武懿宗和来俊臣的关系。”
“那你准备怎么办,和那个恶心的武懿宗分析案情吗?”。
李臻却笑了笑道:“如果武懿宗和来俊臣因这次刺杀而关系激化,那么最高兴之人应该是我才对。”……
一次小小的刺杀风波使船队更有理由停泊在烟镇不走,也渐渐深了,船队的人都已入睡,五十名武懿宗的亲兵和三十名内卫武士在岸上戒严放哨,他们分布在两里长的岸上,分别守卫各自的船只,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这时,一名黑影慢慢靠近了后面内卫的船只,一名内卫士兵立刻发现了他,举弩喝道:“是谁!”
“是我,二营韩勇,吕校尉派我来送信!”
赵秋娘带着几名内卫武士立刻围上去,她认出了此人,也是他们内卫武士,是吕晋的手下,这时,赵秋娘看了一眼南面,二百步外巡逻的武懿宗亲兵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她低声道:“不要声张,跟我来!”
她带着报信武士走上了李臻的坐船,此时李臻还没有入睡,他船舱的灯还亮着,他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等待扬州的消息,这次南下扬州,虽然李显和李旦都对他抱以厚望,但李臻自己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劝说李元嘉以大局为重,不要起兵,可哪有这么容易,连李显的劝告都没有什么作用,李元嘉会听他李臻的意见?
这次武则天的用意十分明显,要武懿宗去扬州宣旨召李元嘉进京,如果李元嘉愿意束手就擒,跟随武懿宗进京,那当然最好,可如果李元嘉不甘束手就擒,那娄师德的三万精锐大军就会杀入扬州,李元嘉的几千乌合之众又能支撑几时?
但最让李臻担心的是,一旦爆发战争,像当年李敬业和李贞起兵一样,武则天就找到了屠杀李氏皇族的借口,彻底让武氏夺取李唐的江山,这就是她把李显招入洛阳软禁的真正的目的。
利用马球大赛的机会,表面上放松对李旦和李显的控制,准许他们组建马球队参加比赛,显得皇恩浩荡,实际上是麻痹了李旦和李显的警惕,然后把李显召回洛阳软禁,把两人都控制在洛阳,实际上就是为她彻底铲除兴唐会做最后准备。
李臻也深感武则天的手段老辣,深谋远虑,她步步为营,用来俊臣抓捕李德昭、苏味道等人是明修栈道,吸引朝野关注,派武懿宗去扬州才是暗度陈仓,逼李元嘉造反。
但高延福又告诉李臻,其实武则天心中也有一丝矛盾,不希望事态失控,所以才会有他李臻护卫武懿宗南下的微妙选择。
这时,舱门外传来赵秋娘的声音,“启禀统领,吕校尉派人来!”
李臻大喜,他就在等吕晋的消息,他连忙道:“快请进来!”
门开了,赵秋娘领着送信武士快步走进船舱,单膝跪下行礼,“韩勇参见统领!”
“有什么情报?”
韩勇取出一份情报,双手呈给李臻,“请统领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