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三人无法成眠。
季煦张着眸,直到东方都露出鱼肚白了,周公还无法感召他。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失眠,脑子里转的都是姚玮玮充满着不敢置信、愤怒、难过、不解、鄙视……等等,各式各样复杂透顶的情绪所组合的小脸。
最后总结——那丫头在生气。
她一定是以为他意图侮辱她姊姊的清白,所以才会负气离开。
但这又不太对啊!
据以往经验,她在发现的当下就会阻止他、动手打他、义正词严对他说起教来才是,没道理就这样把自己关进房里,好像她认可他的采花行为,随便他对她姊姊怎样都无所谓。
但从她一转过数种情绪的表情解读起来,又好像不是这回事。
他第一次晓得,原来女人是很难懂的。
天都亮了,他也不想再躺了,起身漱洗换了外衣,走出房,就与眼红肿如核桃,下眼皮还挂着半月形阴影的姚玮玮不期而遇。
“玮玮姑娘……”
回应他的是砰然关门声。
好呀,这丫头!
是故意来个避而不见吗?
她也太小看他了,这世上没个房子是他进不去的!
他敲了敲门,里头闷声不响,季煦深吸了口气,以冷静自持的口吻道:“开门。”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我数到五,你一定要开门。”
还是没人甩他。
“否则我直接把门卸了。”他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
很好,非常好,这丫头跟他杠上了。
季煦二话不说,手贴上门板,运起内劲——
“喝!”
门板随之轰裂了一大块。
姚玮玮傻眼瞪着将门轰破了个大洞,堂而皇之走进来的季煦。
被噪音吵醒的弟弟姚翊琛同样傻愣坐在床上,瞪着那扇破门。
“你……干啥……”过度震惊的姚玮玮根本不知该说啥好了。
“我刚有提醒你了。”摊着手的他一脸无辜。
“那你也不用把门给轰破了啊!”有必要使出这么激烈的手段吗?
季煦瞥了姚翊琛一眼,朝姚玮玮勾勾手。
“出来。”
“不出去你要把房子也轰了吗?”
“你猜呢?”季煦笑得好是无害,却让在场的人背脊一片凉。
“我这就跟你出去,你别冲动。”
姚玮玮真怕他说到做到,将房子轰成一片瓦砾。
当听到似爆炸声响的众人赶到时,两人已经不见了。
“这是怎回事?”姚老爷震惊瞪着碎不成样的门扉,“发生什么事了?”
“琛儿?”姚夫人摇摇状似吓傻了的儿子,“你姊呢?”
姚翊琛回过神来,“我不知道。”
“这门是怎回事?”姚老爷怒问。
“那个……”姚翊琛指着隔壁房,“好像是季大哥轰碎的。”
“干嘛轰掉这扇门?”
“我不知道!”姚翊琛惊骇摇头,“我醒来时它就碎了,然后季大哥叫姊姊出去,姊姊就跟着出去了。”
“快!”姚老爷转身指挥奴仆,“去把他们找出来。”
北厢房的后方有座小花园,随着季节种了一些应景花草。
此时满园黄菊,金黄一片,随风摇曳着丰收的姿态。
后方传来喧闹声,姚玮玮好奇转头,瞧见不少人跑到北厢房去了。
“一定是因为你把门轰碎了,大家都跑来了。”她埋怨道。
“这要怪我吗?”她早把门开了不就没事了?
“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你是愿意听了吗?”还敢对他说起教?
“因为……”她咬了咬唇,“我觉得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了。”
“你昨天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他指着她的眼,“还有,你这眼是哭肿的?为啥哭?”
听到他问她为啥哭,姚玮玮又怒又羞,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填起来。
就是怕他问了,她才赶忙躲进屋内,任凭他怎么叫唤,就是不肯开门。
这下他问了,一头雾水的模样,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她有什么资格哭呢?
人家跟姊姊两情相悦是好事,她埋头哭了一整夜,是想要哭给谁看?
莫是要哭给他怜惜?
她该不是心存着想抢姊姊对象的卑鄙想法吧?
“这不是哭……”她咬了咬唇,说起谎来,“昨晚我回房时,有虫子跑进我眼睛里了,我揠了很久弄不出来,才这个样的。”
“两只眼睛都跑进虫?”这机率有多高?
“对。”
“那你不会叫我帮你把虫子挑出来吗?”她根本是在说谎吧?
撒谎也不编得漂亮一点。
“很晚了,不想打扰你。”她别过头去。
“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这么客气了。”不肯对他说实话吗?
姚玮玮扁起了委屈的唇。
“玮玮!”瞧见两人踪影的姚老爷与姚夫人气喘吁吁跑过来。
“爹,娘。”姚玮玮抓紧机会,奔至父亲身边,避开季煦的逼问。
看见女儿平安无事,两老均大松口气。
“你房间那门是怎么一回事?”姚老爷望向季煦,“听说是季公子打碎的?”
“是。”季煦坦承不讳。
“为什么?”姚夫人不解地问。
“因为上面有只虫子。”
“虫子?”大伙嘴角一抽。
姚玮玮一听便知他是在嘲讽她掩饰哭肿眼的借口。
“我讨厌那只虫子,一个不慎把门给打碎了。”季煦说得云淡风轻的,好像那真不是他该负的责任。
门破了一个大洞,这房间是不能住了。
而要重制一扇门,最快也要三天,姚家人考虑着是否要清出一间仓库来给姚玮玮与弟弟睡时,季煦让出了他的房。
“我就跟他们交换吧。”他如是说道,“门是我打破的,而且我睡没门的房也无妨。”
大伙看着那扇破碎的门,不约而同在心中月复诽道:凭你的武功,哪个不长眼的模到你房里,根本是自取灭亡吧。
仆人们快手快脚地将两屋物品交换,换了新的床单与被褥。
在仆人忙活的时候,姚夫人不忘问女儿,“季公子把你叫出去,是为了啥?”
姚夫人怎么想,都觉得那因为虫子打破门扉的理由实在太离谱,十之八九是为了女儿。
而且看玮玮那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分明就是哭过,而且还哭挺久的。
“呃……”姚玮玮目光闪烁,“我也不太清楚,他才刚开口,你们就来了。”
“那你的眼睛又是怎回事?”何事让女儿伤心了?
“因为有虫跑进去了。”同样的理由使用第二次,果然顺畅流利多了。
“两只眼睛都跑虫进去?”又是虫子?
一个为虫子打破门,一个为虫子肿了眼睛?
“对啊,好倒霉,害我眼睛痛了一夜。”
“……”女儿不肯说实话就是,那她这个做娘的也只好直言说破了。“玮玮,若是季公子对你有意,你就该告诉他,请他叫媒婆来提亲。”
“娘,你在胡说什么?”姚玮玮面红耳赤辩嚷道,“我跟季公子什么都没有。”
真正与他有情的,是姊姊,不是她。
“虽然他的来历背景不太清楚,不过娘这几天观察他的行为举止也不是什么恶人,”就是跟女儿亲近了些,但除了玮玮,与其它女眷似乎没有特意接触,应该是真心喜欢女儿的吧。“他救了咱们一家,捉了宵小,又再次救你一命,嫁给他应该也是不错啦,只是不知他到底从事哪方面的职业……”
“娘,”姚玮玮气急败坏阻止姚夫人继续说下去,“你别一头热了,我又不喜欢季公子,我根本无意跟他有任何牵扯!”
这么说来,是郎有情妹无意啰?
“这样啊,”姚夫人有些惋惜的叹气,“那以后娘不提了。”
姚夫人拍拍女儿的手,转身欲离房时,不料季煦人就站在门口,不晓得站多久了。
想起刚才跟女儿的对话,姚夫人真不知该感到不好意思,还是歉疚?不晓得他听见了多少?
“季公子,有什么事吗?”
听到母亲喊他,姚玮玮惊愕转回身来,背着光的他,看不出表情变化。
他有没有听见刚刚跟母亲的对话?
不过听见也没啥关系,她已经否定母亲的猜测,他跟姊姊的事,就由他们自个儿去说,她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
“有个东西落下了,”季煦摊开掌心,是一个月季花形的耳坠,姚玮玮的。“我猜应该是姚姑娘的物品,就送过来了。”
姚夫人端详过后点头道:“的确是玮玮的,谢谢你。”并接过了耳坠。
“不客气。”季煦未再多言,转身回屋。
“哪,你的耳坠子。”姚夫人将物品递到女儿手中。
姚玮玮打开首饰盒,将耳坠子放进去。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用晚膳了。”姚夫人交代完后便未再逗留。
用晚膳的时候,姚玮玮虽然知道不关她的事,但还是忍不住注意了一下季煦跟姚琦琦的互动。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几乎不交谈,而且姚琦琦从头到尾都端着一张冷脸,别说跟季煦说话了,连跟其它家人也未做交流。
莫非,他们吵架了?
就算他们真的吵架了,也跟她没关系啊,他们自己会想办法和好的,她别多管闲事了。
用过晚膳,在净房沐过浴,也差不多是就寝时间了。
姚玮玮梳整好头发上床时,一旁的姚翊琛早就不知道梦到第几层去了。
今晚,不管隔壁房发生任何动静,她都不会去插手惹人厌了。
将被子拉高盖住小脸,下定决心不再竖耳注意隔壁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