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弹指一挥间八年,毓敏满了十五岁。按旧社会的规矩,她算是虚龄十七了。
曹霑跟她同龄,也是十七。玉玲珑大一岁,这年实足十六岁,虚算十八。
法海大师的那个女儿当年负责替兆惠的女儿拟个汉姓,毓敏没有猜错,她果然给取了玉为姓。但是怡府家学这位女先生心里头想着些不同的事情,她给兆惠的女儿整了个“玲珑”二字充作学名。
学名这个玩意儿,按例是男子读书时才会起,学名学名,乃是报名考学用的名字。女孩子不考科举,其实用不着这个。不过,怡府家学是皇帝特意关照下来,这是个专给毓敏公主读书玩乐的特别地方,虽然毓敏的七叔小怡亲王弘晓也在这里附读,大家却都知道弘晓只是路过打个酱油的龙套角色。怡府家学事实上就是给公主读书用的私家女学,只不过满族豪门和,性情比较豪迈率真,也不介意男同学进来伴读。
于是妙玉老师执意要给所有的女学生统统取个学名。
她并没有像毓敏拟想的那样,管龙儿姑娘叫个玉娇龙。妙玉老师说了:女孩子的闺名,还是应该讳上一讳的。这个女学生乳名里有个龙字,不宜犯在学名上头,因此叫她玉玲珑。珑、龙同音,听到别人喊她这个名字,龙儿姑娘本人也不会觉得过分生硬。
毓敏、曹霑、玲珑、弘晓,四个人同窗八年之久。彼此间的感情已经变得很好。
弘晓名分上乃是毓敏的七叔,不过大家也都没把他当作长辈。毓敏自己心里揣着些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弘晓跟她本来就是同辈的,只不过是顾全皇家的体面,此事不便揭破,毓敏才勉强喊他一声七叔,这已经给足了他的面子。揣摩起来,弘晓多半也是晓得了这桩秘密家谱官司的。毓敏没有当真把弘晓作为长辈来尊敬,弘晓自己也不在乎。
八年前在养心殿的那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雍正皇帝大发雷霆,严厉呵斥了不争气的小怡亲王弘晈。原来皇帝手下的密探如云。珍珠于妈当年那桩公案。早已被密探们侦得了底细,回报给了皇帝知道。雍正帝跟胤祥兄弟情深,原本是爱乌及屋打算要厚待弘晈弘晓兄弟两个,却不料弘晈竟然如此不争气。当晚皇帝便降了他的爵位。褫夺了怡亲王的世袭封号。给他安排了个郡王级别的爵禄。
弘晈现在成了宁郡王。
当年这两兄弟袭错了爵位,兜兜转转几年之后,现在又颠倒回来。又回到了和2.0版正经历史一样的轨迹上。
雍正皇帝金口玉言有过承诺:永不削减吾弟胤祥子孙后代的亲王爵禄。
这个承诺他是要坚守到底的,所以当晚皇帝削了弘晈的亲王爵之后,立时便让弘晓进位补了这个缺额。
弘晈这个亲王爵,毓敏也觉得理应削去。
表面上看,四爷这是在溺爱自己流落在外的死生女儿,因为弘晈心怀不轨,一再其他坑害毓敏,皇帝爱女儿多过爱侄儿,于是替毓敏出气来着。其实,毓敏只是个托儿,皇帝其实是自己想要打压怡府。
弘晈当初是错怪了自己的嫡妻西林觉罗氏,他误以为儿给他头上戴了一顶来自于皇上的杏黄色镶边绿帽子,弘晈夫妻当年不过才十五、六岁,青春危险期,爸爸又忽然去世,这么年少中二的少年亲王,控制不住内心的妒恨,倒也事属寻常。倘若此事落在平民之家,吵一架闹一场也就罢了。即便告到顺天府去,府尹大人最多也就审定一个“理无可恕情有可原”八字判词,判一个从轻发落罚款赔情了事儿。
可是!皇帝亲自在养心殿上过问此案,手段和态度就不一样了。
穿越过来已经十五年之久的爱新觉罗毓敏,现在已经不是格格,她及笄成年之后,早已被加上了和硕多伦公主的尊号。毓敏公主的封地远在热河那边的多伦草原,带着一点儿朝廷打算拿她去跟蒙古王公和亲的意思。毓敏公主现在已经十分了解皇帝肚子里头弯弯绕绕的那种古怪心思儿。
皇帝最生气弘晈非要褫夺他的亲王爵不可,其实真正的动机是:即便是皇帝真的动了你的儿!你也应该抚额感恩啊!你怎么可以私自怀恨呢?这分明就是不臣之心!一件小事儿,恰好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全都占齐了。这样的小怡亲王弘晈不削不行!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魂淡小子,不赶紧削了他的亲王爵,皇帝都觉得对不起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
把怡亲王换成弘晓是个不错的主意!恰好因为当年弘晓没能在胤祥去世时第一时间袭得亲王爵,心中已有了一辈子不求上进只想斗鸡走狗嬉皮一生的念想。在这种完全没有野心的环境中成长发育了好几年之后,弘晓的性格已经定格成了薛蟠那个样子。雍正皇帝那是个何等心明眼亮的厉害君王,当时便看出来弘晓这孩子不错!脑后完全没有反骨,就是个极安全极放心的好孩子,于是借着替毓敏追究弘晈的毒参汤一案,把弘晓扶成了小怡亲王。
雍正八年的时候弘晓八岁,雍正十二年削弘晈扶弘晓的时候,他才十二岁。再过八年,现如今这位青年亲王恰好是二十岁了。
毓敏一直觉得自己这位堂兄爱新觉罗弘晓王爷就是薛蟠无疑。
但毓敏自己却肯定肯定肯定不是薛宝钗。
毓敏敢于如此武断,是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理由和依据的。爱新觉罗家的人,长得都挺丑!长长的马脸,薄薄的嘴唇,细小的眼睛。八字倒挂的眉梢!所以宝的相貌是不可能这么丑怪的吧!所以毓敏放下心来,不再为自己会不会接错了剧本瞎担心。
前世死过一回留下来的那个飘渺魂魄,倒是挺可能成为林的。
前世的她也是一位丑公主。不过,丑公主早已香消玉殒,现如今这个虚无缥缈的魂儿,她是没有相貌的。
镜花宫水月殿作为法宝,是有能力帮她还魂重生,倘若还魂在一个美女的身体上,她就能是个大美女。
毓敏回想起八年前第一次遇到这个前世妹纸的魂魄时,当时毓敏也挺诧异:这个前世似乎把毓敏格格身体的掌控权拱手让出。半点跟她两个抢掌控的意图都没有。当时毓敏还以为这前世妹纸涵养够好。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早有成算。她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对象,附体还魂,就好像牡丹亭里的杜丽娘那样。
恰好毓敏从21世纪带来的红楼梦记忆里头有着十二金钗正册副册又副册。前世妹纸是个机智敏锐的小主。立即打定了她的主意。
所以毓敏格格这具爱新觉罗家的丑姑娘身体。其实是前世大大方方让与了她。
恰好毓敏带来的红楼梦记忆里头,作为红楼全书最关键的机关要害,脂砚斋一再强调牡丹亭杜丽娘还魂一出。乃是跟林归宿直接相关的重点。
前世妹纸也不是个杀人越货的狠毒角色,她也不好意思弄晕一个美女,驱逐别人的魂魄,然后借壳还魂,强行霸占别人的肉身。恰好毓敏带来的红楼剧情纲要里头,是暗示着十二金钗之中最美腻的林黛玉注定要流泪呕血而死,死后能够像杜丽娘一样还魂重生,从此月兑离了坑爹的王侯府邸,跟自己心爱的对象一起,双双比翼飞去,躲在不为世人所知的某个地方,偷偷过上了幸福小日子。
——前世妹纸当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雍正十二年在养心殿上的那一晚,毓敏当时很忙,她是没有及时猜到自己的前世竟然打得出这样一个如意算盘来,不过,她们俩五感相连心意想通,当晚回家睡觉的时候,毓敏也就详尽知道了一切内情。
毓敏其实是想反对这个企图的,她就是直觉这样做似乎不妥,却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来,争执了一阵子之后,也就放弃反对,随了前世的意思去办。
那天晚上雍正皇帝一口气处置了一连串好几桩棘手公案。
弘历、弘皙的事情跟毓敏无关,她也没有获准旁听,于是不知其详。
皇帝御审弘晈的时候,却是特意让毓敏躲在屏风后头旁听的。皇帝的意思大概是:让毓敏也知道知道她的养父是多么的不仁不义,让毓敏从此学到个乖,在京城豪门之间行走交际的时候,须得多留个心眼儿。
因此毓敏对皇帝提拔弘晓打压弘晈这一套手法,了解得相当细致。
当晚皇帝裁定了弘晈弘晓两兄弟一个降级一个升级的时候,额外开出了另一项浩荡天恩——那就是怡府偌大的家产分割和重新配属问题。怡府旗下拥有接近二十处能够带来丰收和财富的殷实田庄,又拥有三处纯属烧钱的娱乐腐败园林和打猎场。王府之中尚有胤祥身后留下的多达八百余名管家执事、家仆婆子、丫头小厮。
弘晓虽然晋升亲王,他跟毓敏之间少了弘晈那样一层名分上的父女关系,弘晓执掌怡府的话,恐怕不会对毓敏太好。在弘晓眼里看来,毓敏不过就是四伯膝下的一个问题格格。所以毓敏是不能够跟着弘晓混吃混喝的。
毓敏显然也不能继续跟着宁静王弘晈去当假冒女儿了!弘晈曾经拥有过的八百家仆,降级之后至多还能保留七八十个,至多一百一二十个。郡王跟亲王说是相差一级,其实相隔天远。郡王在大清朝多得不计其数,宗人府根本管不过来,郡王们基本上都是靠了各自的脸皮子厚,死乞白赖全力巴结亲王大哥大叔,谋得一片田产赖以生存。
只有亲王们拥有皇室恩赏下来的大片产业。
毓敏现在既不能跟着弘晓,也不宜跟着弘晈去吃苦,于是四爷特意为她着想,将郑家庄产业、以及静和、春和两个园子,从怡府资产之中剥离出来,划给了和硕多伦公主爱新觉罗毓敏做为将来的嫁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