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过,我的心里装不下任何人。”候机室的长椅里,欧洛霆眉心皱起。
笛安安瞪着一双没什么威信的明媚大眼,“除了那个不可能的人吗?”。
他看她一眼,眸色渐暗,沉默了,心里徒增伤感。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笛安安有些吃惊地问。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语气怔住了,抬眸,一双复杂的深黑色瞳眸,正久久地凝视着她。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管了?
笛安安僵直的身体,琥珀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抱歉与焦虑,她压低了声音解释:“我……我只是觉得,你的等待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十五年了,她都没有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这足以说明你们缘份已尽……”
缘份已尽?
这四个字又一次成功地激起了欧洛霆难以承受的痛。
“人生又有几——个十五年呢?”笛安安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也曾经在等待一个不可能的人,可是她就认得清楚现实,不可能的人,就不要留念想。活在的人,永远不可能收获幸福。
“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她,她叫苏向晚,是个热心正直豪爽又善良的女孩子……”
“笛安安!”
看着欧洛霆近乎咆哮着站起,笛安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紧张而又倔强地凝视着他。她只是在向他介绍,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如果你打算一路都向我说教的话,我想你不去也罢,我就不信Derrick会因为你的缺席就拒绝与欧韩国际的合作。”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紧皱着眉头,阴郁的面容足以说明他此时的心情。
笛安安呼吸微微一顿,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她皱了皱眉,他不想带自己同去吧?既然他都开了这样的口,再死皮赖脸留下来恐怕不是她笛安安的风格。
“好,祝你一路顺风。”她唇角上扬,脸色微僵。
欧洛霆愣住,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然后,他看到那女孩拧着箱子转身离开,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欧洛霆上前一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笛安安没有回眸,倔强地咬咬唇,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抽开手,欧洛霆没有防备住她惊人的力度,手一滑,修长的手指勾断了女孩手腕上那只红色的幸运手链!
鲜红的编绳狼狈地躺在他掌心,灼伤了他的心!
下一秒,当笛安安意识到手链断了,她猛地转身,看到他掌中那属于她的手链:“还给我!!”她发疯一般想拽过,却被欧洛霆另一只手劲道十足地抓住了手腕,“这手链哪里来的?”他质问。
“把我手链拽断了还这么嚣张吗?赶快还给我!”笛安安怒吼着,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手链扫入掌心,然后不太冷静的目光落在被他紧拽的手腕上,沉声说:“放开我!”
“这条幸运手链是你的?”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已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将她松开的。
笛安安望着掌中被扯断的红绳子,她的心情沉重极了,清冷的双眼直直看着他:“是,Derrick不会因为我的缺席而拒绝与欧韩国际合作,你也不会因为我而选择跟苏向晚在一起,我只是看着她对你一见钟情,每天晚上去鼓浪大桥痴痴地等你,我看着心里难受,做为我只是想帮帮她。”她懊恼地闭闭眼,疲惫地道:“好了,不多说了,我要去修手链了!”说完,她转身拽着行李箱的拉杆便快步离开。
欧洛霆几乎是三秒后才反映过来,他猛地跑将她拉了回来:“笛安安,我为我的气话向你道歉。别任性了。”他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却显露出几分真挚。
她怔忡,转身,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然后她惊觉他离她这么近,漆黑深邃的瞳眸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我不认为你需要道歉,签个合同带上我也的确起不到什么作用,我没有任性,也没有生气。一路顺风。”她淡淡地,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开口。
“手链我帮你修。”说着,他松开了她,抓起她握着手链的手,轻轻掰开,伸手捏起那条鲜红的扯断的绳子,镶在里面的幸运珠再次令他心头一滞,他将它握于掌心,另一只手拽过她行李箱拉杆,往前走去。
笛安安愣愣地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她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你要怎么修?明显已经断了。”笛安安伸出手去,“还给我吧,我不怪你。”她只是觉得他刚才的态度伤了她的自尊。她不是非得跟他走不可,他也没必要这样赶她。
“我可以把它修好。”欧洛霆视线掠过她的脸,然后微微停顿了片刻,那眼神好像在问,这条手链真的是你的吗?
笛安安愣住,心情黯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在他身边坐下。虽然只是提前了十分钟赶到,可是等待的时间却变得无比漫长,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笛安安随欧洛霆上了飞机,不知怎地,踏上飞机的那一刻,他似乎放下了心。
而她的心情依然有些茫然。欧阳爷爷过世了……手链也断了……她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开心的理由。
飞机滑上了跑道,终于冲天而飞了……
笛安安把头转向窗外,望着飞机外那浓厚的洁白的云海,旁边的他按铃叫来了空姐,“来两杯咖啡。”
“好的,先生请稍等。”
然后,他将咖啡递到她面前,用少有的关心的语气对她说:“这趟飞机是相当长久而疲倦的,所以如果你困了,就睡一会儿,不用担心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因为我就在你的身边。”
她转眸,接过咖啡,对上那双漆黑盛有柔意的眸子,依然疏离,却又不失温和。这样的眸光让她感到奇怪,她赶紧收回目光,轻抿一口咖啡,淡淡地说:“我不困。”
“我是说如果。”他懊恼她的冷淡。
这趟飞机名义上说是直达,但是一路上仍然停了好多站,再加上时差的困扰,大约八个小时后,笛安安终于又累又乏,正如欧洛霆所料,她开始和飞机一样腾云驾雾起来。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脑袋一歪,依偎在他肩膀,终于睡着了……
欧洛霆肩膀突然多了些重量,他侧目,看见她美丽安详的面容,长长的睫毛羽绒般轻轻覆在眼眶上,他一时间没有动,眼眸里波光流转,片刻之后,才将她身子轻轻扶过,让她靠入了自己怀里,用臂弯护着她。
悠悠……
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是五岁那年。
那时,他还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人人羡慕的欧家小少爷,因为顽皮,一次偶然偷偷尾随吴妈来到了福利院外,他看见吴妈从铁栅栏外递给小女孩一包红枣,并小声地交待,“你太瘦小了,多吃红枣多补血,我改天再来看你。”
吴妈心疼地模了模那女孩的头发,她的停留不过短短十秒,然后急冲冲转身,却撞见草丛里躲着的自己,吴妈当场吓得脸色惨白!慌张地将自己拉到梧桐树后,心急如焚地询问:“洛霆啊,你都看到什么了?”
年幼的他朝铁栅栏望去,那女孩正一脸漠然地望着自己,她小小的手掌捧着那包沉甸甸的红枣,就那样一瞬不瞬地,淡漠地望着自己。
“洛霆,你看看那女孩,她叫悠悠,她很可怜……”吴妈杂乱无章地解释着,泣不成声地捂住了颤抖的嘴唇,等她平复好情绪,她又慎重地交待自己:“洛霆,吴妈给悠悠送红枣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的妈妈,你知道吗?不然……不然悠悠……”
“吴妈,你每个礼拜都从家里偷偷拿东西出来,是为了给这个小女孩吗?”。洛霆全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他嬉笑着说:“福利院的孩子是可怜,她们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温暖的家,回头我跟妈妈说,要她捐几十万过来,这样你就不用这么偷偷模模了……”
“不不不!”吴妈惊叫着,惶恐地睁大双眼:“洛霆啊,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你妈妈,不能告诉给任何人,不然……不然……悠悠会没命的。”
“这么严重吗?”。小小的他似懂非懂地望着铁栅栏里那个女孩子,她扎着两个麻花辫,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淡漠……
从那以后,他便与吴妈达成了协议。他替吴妈保密,吴妈每周日都带着他来给小女孩送东西,有时候是钙片,有时候是水果,送得最多的永远是红枣,因为吴妈总是说她太瘦小了,肯定贫血。女孩要多补血。
后来,渐渐地,来的次数多了,他的生命里便从此多了一个人。
有一天,他知道了她叫悠悠,是个不喜欢讲话有点自卑有点孤寂又有点骄傲的小女孩。
不知怎么地,他对这个女孩越来越着迷,甚至每天都盼着周日的到来,希望早一点给她送礼物,那时的自己本来就是幽默大王,为了逗悠悠开心,每次去之前他总是会看一晚的笑话书,第二天,他给她讲笑话时,她总能捧月复大笑。
直到有一天,悠悠递给他几颗洗净的红枣,第一次主动开了口,却是问他的名字。
他犹豫着,这样告诉她,“悠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叫我皮哥哥吧,因为顽皮,班里同学都这么叫我的。”还因为吴妈特别交待过,不能讲出自己的身份,以免小女孩报恩,将来找到自己。
从此,悠悠就真的称呼自己为皮哥哥了……
那段日子,是很快乐的。
直到一天,手工课上,新来的李老师带来很大一把红绳,分发给班上的同学,然后教同学们用红绳编织各式各样的手链。
握着红绳的那一刻,他就特别想亲手编一条手链送给悠悠,于是,那堂课,他很认真地学习编绳,还加入了自己的创意,学会了一种很特别的独一无二的编法。
那天,他迫不及待地去了爷爷的公司,偷偷找到了老张叔叔,问他要了两颗打磨好的宝石,他给它们取名转运珠,最终编在了手链里。
幸运手链一共有两条,都是他亲手编织的,一条送给了悠悠,一条留给了自己……
全世界独一无二,他创的编法。
并且,他和悠悠有了口头约定,如果长大以后,我未娶你未嫁,那她们就要勇敢地在一起……
他等了十五年,就为了这个约定……
吴妈曾经的警告,在爱情面前,他早已忘于脑海。悠悠是个必须远离欧家的女孩……可是当他对她的思念日益加重,他便忘了这句不容忽视的话。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戴着幸运手链的女孩,虽然他还没有做最后的确定,但这条手链无形中让他的心对她敞开了一条缝,对她,他再也冷漠不起来,他想翼翼地呵护,用心地弥补。
一条手链,她能够随身携带,这足以说明手链于她来说的重要性。
柏老师临终前的话,再次浮现在欧洛霆的脑海。
她说,笛安安是孤儿,从小没有爸爸妈妈。
这与悠悠的情况极为吻合,欧洛霆再也控制不住澎湃的情绪,他垂眸看她,如墨的眼珠里倒映着她安祥入眠的样子,他抬手,缓缓地微颤地握住她肩膀。
“悠悠,真的是你吗?”。他好想将她唤醒问个明白,好让自己更幸福,可是这样美丽安详的她,他好舍不得打扰。
他只好怀着一颗激动的心等待她醒来,他在思考,如果她醒来,他该如何开口询问才不会适得其反?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笛安安睁开了眼,当她反映过来自己靠在他肩膀时,她心慌地坐好,尴尬地垂眸理顺长发:“对不起,我……”
“没关系。”他凝视着她,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这张脸上寻找一丝丝自己曾经熟悉的轮廓。
抬眸,她看见他正静静地望着自己,嘴角轻轻扬起好看的弧度,“你……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吗?”。他翼翼地询问,生怕伤害了她。
笛安安愣住,静默了一会儿:“你在调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