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与陈成璧一离开,春果便朝周萋画方向靠了一下,小声问道,“娘子,你刚刚让冬雪去看秦,是担心表姑娘吗?”。
碍于灵堂里还有其他仆役,春果还是敬称卫琳缃是表姑娘。
周萋画垂着头,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孝盆里添纸币,春果不愧是跟了自己这么久,自己心里怎么想,根本逃不过她。
的确,刚刚听了冬雪描述的在府门口的情况,脑中就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卫琳缃好像对从京城来的男子格外的感兴趣。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在自己跟董庸退婚后,卫琳缃对董庸就再也没有再采取行动。
卫琳缃呈现出的状态,是她其实对董庸并没有多少感情。
这与上世,她因为董庸与自己的婚事而表现出的残忍,简直判若两人,一想到,再过五天,就到了上世自己被卫琳缃掐死的时间,周萋画突然不安起。
在她的不安里时间一分一秒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如鹤鸣般的响起在她的身后,紧接着便是成片,稀稀落落的哭声,再后来,一群人穿着孝衣出现在了灵堂上。
周萋画听着那淅淅沥沥的哭声,不用转身,便知道,这指定是年氏带着她的琴、棋、书来哭丧。
年氏的突然出现,让春果看上去有点紧张,她手支在地上,朝周萋画方向移动一下,周萋画抬手制止了她一下。而后,主仆二人就跟没发生什么事似的继续跪着。
“我的亲嫂子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日后可怎么活啊!”年氏扯着嗓子嘶吼道,那语调,与市井里叫卖的商贩没什么区别。
她这一哭,身后的琴、棋、书也有了反应。
就见周萋书扭扭捏捏的,想放声大哭,却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细细地抽泣着。
周萋棋那个没心没肺的,虽然知道年氏带她来的真正用意,但她觉得,死得又不是她母亲。她为什么要哭。但又想着周萋画那个难搞的样。便低下头,手里握着素色的帕子,哼哼唧唧的。干出声,就是不落泪。
比起周萋书跟周萋棋,作为大姐的周萋琴就上道许多,随着年氏扯着嗓子的嘶吼,她也扑通跪在地上,用帕子遮住脸,随着年氏的高低起伏声,哀嚎着,“大伯母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被周萋琴这么一衬托,年氏嚎得更起劲,她不再甘心只爬在棺前,而是匍匐着,缓慢却又毫不犹豫地朝棺材爬去,知道最后,双手搭在棺材前,恨不能爬进去,“我的亲嫂子啊,妾不过是随老去了趟寒山寺,你怎么就走了呢!”
“世间感情千千万,哪门哪院没个三四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年氏声音从嘶吼变成低诉,“老说过,善妒是女人最大的悲哀,嫂子啊,你咋连这点就不懂呢!”
周萋画原本并没要搭理年氏的意思,以为,她干嚎一段时间后,自己就停住了,却没料到她竟然往母亲名誉上扯。
周萋画很是生气,她将手里最后一张纸币放进了孝盆,而后抬起头,先是静静地看着年氏,而后用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的声音说道,“婶娘,我母亲哪里善妒了?”
年氏一怔。
她原以为,周萋画是听不懂,自己话里的真正意思的,却没料到周萋画竟直接命中关键。
年氏微微僵硬后,却没有搭理周萋画,而是继续趴在陈氏的棺材前,继续哭诉,“我的好嫂子,世间大路条条通,唯独这脖子挂在白绫上行不通……”
这般言语也算间接回答了周萋画刚刚的问题:陈成玉若不善妒,她为什么上吊!
年氏的话,立刻得到了周围仆役们的认同,众人纷纷抽搐,就连春果,那原本擎在眼眶里的泪,也稀里哗啦地滴在了地上。
周萋画注视着年氏的表演,大约两息后,就又低下头,什么话没说,从一旁拿来纸币,继续为母亲烧。
既然年氏都以为母亲是因为陈成璧入府的事嫉妒而自缢,那其他人也这么认为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但实际上,母亲对陈成璧入府的事看得比谁都开,完全没有自杀的动机啊!
周萋画对母亲自杀的疑问又增加了几分。
年氏趴在棺上,慢慢地嚎不出声来,她以为周萋画会上来将她扶起来,却没想到周萋画直接把她亮在原地,难为地边干嚎边看向一旁的仆役。
效忠于方老跟年氏的仆役,早就随着她们一起去了寒山寺,留下来的多是青云院的人,这仆役自然也不例外,对年氏在去寒山寺之前与陈氏之间发生的种种自然了如指掌。
明明已经觉得年氏哭得时间有点长,但没得到周萋画的命令,没人敢上前扶年氏。
这让年氏感觉十分尴尬,她很快也意识到,这是周萋画故意在为难自己,于是手轻轻搭在棺沿上,脸看向棺内被白纱裹住脸的陈氏,然后身子往下一滑,抽搐地瘫软在地上。
周萋画本想继续亮一下这哗众取宠的家伙,眼角看着年氏滑稽却另有目的的表演,立刻改变了主意。
她放下手里的纸币,腰微微用力,作势就要站起身来,便起来,她缓步上前,将年氏从地上搀扶起来。
她的个子本就娇小,这几日的辛劳让她更显憔悴,站在走粗狂路线的年氏身边,愈发显得弱不禁风。
她手伏在年氏的腋下,旁边的侍婢见状连忙上前帮着搀扶,就这样把年氏给扶了起来。
原本在哀嚎的琴棋书三人,也瞬间没了声音。静静地看着年氏跟周萋画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但周萋画却只是扶着年氏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最后年氏受不了这种比直接跟她对骂还尴尬的事,自己主动开口,“四娘啊,节哀顺变,人是不能复生,嫂子走了,这不还有我吗?”。
她用有史以来,周萋画听到的最温柔的声音,以至于让平日里都跟在她身旁的琴棋书三人都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周萋画对年氏的表演已经到了不愿搭理的地步。她垂着头。只是低低抽泣,就是不。
年氏一看周萋画这般悠悠喏喏,又好奇,又觉得无聊。再次低声劝说几句。便要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吩咐琴棋书三人留下了与周萋画一起哭丧,“你们三个。都在这陪四娘!”
“是,母亲!”周萋琴与周萋书抬头看着年氏,齐声答应。
在这两人答应后,随后就听周萋棋沙哑的声音也喊了一声,“是!”
周萋琴跟周萋书的性子,周萋画是知道的,年氏这般吩咐,两人自然服服帖帖地听着,倒是周萋棋,竟然也很乖巧的跪在地上没有任何怨言。
周萋画垂下的头,缓慢地抬起,心中思忖着,又再次放下,朝年氏施礼后,便目送年氏离开。
在年氏离开后,周萋画就再次跪下给母亲往孝盆里填纸币,估模这年氏已经离开青云院,她便示意春果把自己扶起来,转身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琴棋书三人,“三位,祖母回来未曾去拜见!四娘我先离开一下,劳烦你们在这陪母亲!”
她的声音本就沙哑,时,又淡淡地几乎听不到,话题还是让她们陪去世的陈氏,原本跪在地上还算专注的琴棋书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
三人的瞳孔不约而同地放大,没等她们表示自己的毛骨悚然,周萋画就轻盈盈地飘出了灵堂,三如同见到鬼一般,紧靠在一起。
周萋琴毕竟是大姐,她很快冷静下来,确定周萋画脚下有影子后,然后跪着上前几步,拿起纸币,就往孝盆里放,嘴里还嘀嘀咕咕祈祷着。
周萋棋跟周萋书一看大姐的举动,也立刻明白过来,跪着往前移动了几步,也开始往孝盆里放纸币,嘴里也不停地祈祷着。
一个人的声音是有限的,但当三个同时开口祈祷,声音倒是大到可以入人耳。
周萋画垂首迈步出灵堂,听到琴棋书三人的祈祷声,知道自己的恐吓起到了效果,要得就是让她们三个害怕,不敢多问。
她拉一拉衣袖,侧身对春果说道,“吩咐下去,无论是老还是婶娘,任何人问起,都不准把父亲回来的事说出去!”
春果眼梢看看灵堂里的三,“放心吧,娘子,静雅院跟青云院我都安排好了,只是……只是门房那边……”
门房属于前院,虽然说周午煜下了马,进了府直接上了轿,但门房里的人指定是看到了,她跟那边的人又没有什么交集,试了几次也没说上话。
周萋画微微点头,“这你不用担心,你去找一下秦义士,让他晚些时候到灵堂里来一下!”周萋画伸手推一下春果,示意她马上去做。
春果答应一声,便要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下,“那娘子你呢?不会……”
春果的话并没有全部说完,但周萋画却已经会意,“是啊,我要去拜访一下祖母……”
除去方老,当然还有刚刚离开的年氏!
她若没有猜错的话,此时的年氏,正在三江院里向方德昭汇报灵堂的状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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