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着点的二更。
以及,明天继续二更——
落水的瞬间,楚维琳感受到的是四周湖水的压力。
心脏突然就痛了起来,难以言喻的恐惧从身子深处涌出,如细长却坚韧的藤条一般束缚住了她的身体,让她想挣扎都使不上劲。
思绪在这一刻猛得清晰起来,楚维琳很清楚,她的恐惧不是因为这深深的湖水,她的恐惧来源于她落水时看到的楚维琛的双手。
慌乱失措,紧张万分的楚维琛就那么伸着双手。
闭着眼睛的楚维琳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恐惧因何而来,她的侥幸又因何而来。
不属于她的,却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那年,比暮春更炎热的酷暑,走到哪儿都有高亢的蝉鸣。
蜻蜓飞得极低,眼瞅着就要落雨,楚维琳和宝莲快步往清晖苑赶,经过花园时闷闷的雷声落了下来。
楚维琳晓得自己走得慢,便让宝莲先回去取伞,自个儿躲在了假山的山洞中,一来避雨,二来也贪图凉快。
可在等到宝莲前,她遇见了从山上匆匆下来的楚维琛。
楚维琛通红着双眼,身边没有跟一个人,似乎是躲在山上偷偷哭了一场。
“五,怎了哭了?”楚维琳上前,柔声问道。
楚维琛抬手胡乱抹了抹眼睛。撅着嘴道:“关你什么事!”
她既不肯说,楚维琳也没有再问,只是指了指天空,道:“要下雨了,宝莲回去取伞了,我们一道避一避吧。”
“你知不知道祖母要送你去旧都?”
旧都?
楚维琳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这事,却清楚那是楚维琬去的地方。
“三去,是因为大伯母的在那儿……”想到楚维琬,楚维琳心里暖暖的。“是三想要我去作伴吗?”。
楚维琛的目光渐渐锐利了起来。
面前的楚维琳根本不晓得去旧都意味了什么。却有了那样的机会。
章老太太说楚维琳聪慧、伶俐,是个可以雕琢的料子,可楚维琛知道,并不仅仅是那样。最重要的一点是出身。
她永远比不过楚维琳。更比不过楚维琇。
嫉妒。难过,委屈,各种负面的情绪翻涌着包裹住了楚维琛。刚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簌簌下来,她一字一句问楚维琳:“我是,我也是母亲亲生的,但我就是比不得你,我的父亲是庶子,在祖母跟前我就永远比不得你。旧都已经来了信了,过了中秋祖母就会送你去那里,等你再回京的时候,我就越发比不得你了……”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楚维琳知道这一刻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但她就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有些心烦,冲口道:“你为何非要与我争个高下?”
楚维琛抬眸,含泪道:“我想,你也不在乎去不去旧都吧?”
“对,我不在乎,”楚维琳直视着楚维琛的眼睛,认真道,“但你想让我开口去拒绝祖母,我不会那样做的。”
心思被猜透了,楚维琛难堪不已,在楚维琳的眼中,她看到的是那么狼狈的自己。
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她就不想再看了,就好像她前些年出痘,就把所有的镜子都扫到了一旁,只因为不想看镜中那坑坑洼洼的脸颊,这一刻,她也想扫开。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她顺从着意识猛然抬起手,重重推了楚维琳一把。
楚维琳丝毫没有防备,往后倒去,后脑勺撞在了假山石上,一阵眩晕,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维琛,看着她亦慌乱亦惊恐的模样,而后,再无知觉……
红色液体渗出,空气里的血腥味让楚维琛想要尖叫,她怕,她慌,她不敢停留也不敢叫人,踉踉跄跄跑出了山洞跑出了花园。
宝莲回来寻到了昏迷的楚维琳,两只脚直发软。
楚维琛到了夜深时才晓得楚维琳在清晖苑里醒转过来,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才听母亲说,楚维琳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坐在桌边,一个白天一动不动,等回过神来时,身上已叫汗水湿透了,她想,这就是个秘密,楚维琳忘了,她也永远不会提。
但他们都不知道,醒过来的不是从前的楚维琳了。
那一年,随着原主的死去被尘封起来的记忆,终究在这相似的时刻冲入了脑海。
就好像那蝉,在泥土里树根下蛰伏了数年,吸取着树根养分,终于破土而出。
身边扑通水声,被满娘寻来的伺花婆子正巧瞧见了楚维琳落水,哪里敢耽搁片刻,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一边快步冲了过来,跳下水中救人。
那婆子通水性,又是身强力壮,楚维琳离岸本就不远,被她架住身子拖了回来,宝槿和满娘一道用力去拉,总算是把人拉扯上来。
楚维琳吞了几口水,浑身透湿,跪倒在地不住咳嗽。
兰羽吓得魂飞魄散,早就站不住摔坐在了地上,这会儿回过神来,却是四处不见楚维琛的身影。
园子里出了这样的事,何氏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来不及细细询问,给楚维琳裹了件袄子避寒,又让个婆子抱起她送回了清晖苑。
路上颠簸,倒是把月复中的水吐了出来,她落水时间不久,比起水中惶恐,她的脑袋里全是那段记忆。
满娘飞跑回清晖苑里报信,陆妈妈差点厥,缓了一口气,便匆匆备齐了热水姜汤。
送了楚维琳回房,何氏捧着她的脸,安抚道:“好孩子,已经没事了,让宝槿先给你清洗清洗,伯娘就在外间守着,有什么话,等缓过了神,咱们慢慢说。”
楚维琳咬着青紫的下唇点了点头,直到泡到了热水之中,温暖驱走了寒意,她才真的一点点镇定下来。
梳洗,一碗姜汤下肚,深呼吸了几口气,楚维琳请了何氏进来。
来的不仅仅是何氏,还有冬青。
冬青赶得匆忙,额上一层汗水,道:“六姑娘,老太太那儿听说您落水了,可急坏了。”
何氏又请了医婆进来,细细替楚维琳诊了脉,开了压惊宁神的方子。
满娘拿着方子去准备了,何氏这才问道:“维琳,我刚才问了兰羽,她说是维琛推了你,下水救你的婆子也说她看到了,你慢慢与我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除了楚维琳和楚维琛这两个当事人,那时站在水边的宝槿和兰羽自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远远赶来的婆子也正好瞧见,事情其实很清楚了,但何氏做事也是谨慎,毕竟关乎两个姑娘,总要多问一句的,再者,她也想知道这两到底说了些什么,让楚维琛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楚维琳自是实事求是,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何氏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楚维琛行事素来有些不着调,但她想不明白,单就为了楚维珠和楚维珂待她冷待,一句误会的话,就让楚维琛如此没有分寸道理。
“是五慌了,”楚维琳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她不是真的要我的命,她只是害怕了才会这么做。”
“维琛怕什么?”何氏追问了一句。
“她怕我想起从前的事情,而我也确确实实想起来了。那年我会磕到脑袋,就是因为在山洞里她失手推了我一下,就像她这次又推了我一样。”
何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天的事情她记得格外清楚。
闷热难耐了一,总算是下了倾盆的大雨,西意院守门的丫鬟根本来不及撑伞冒雨冲了进来,急切报了信。
何氏顾不得雨大,赶到假山时,她见到了被江氏抱在怀中面色廖白的楚维琳,她们的身后,血液和雨水混在一起,只看一眼就让她心慌不已。
江氏坚信楚维琳不是自己脚滑摔倒的,可那时园子里根本没有人瞧见,只能等着昏迷的楚维琳醒来告诉她们缘由,可楚维琳却是连父母都认不出来了。
章老太太盛怒,何氏也没有办法,只能草草了事,哪知这一次,楚维琳竟说她想起来了。
“维琳,你是真的记得?”慎重起见,何氏又问了一次。
楚维琳颔首,把旧事一一言明:“三伯娘可以去问问五,那时她是不是说了这样的话。”
何氏拍了拍楚维琳的手,道:“我会问她的,你一会吃了药,早些休息,旁的事情不用担心,老太太那儿不会叫你吃亏的。”
安抚好了楚维琳,何氏起身出了正屋,院子里正在点灯,她望着烛光常常叹了一口气,唤了香樟过来,道:“找到维琛了没有?”
香樟摇头,垂手道:“没还有消息。”
“去颐顺堂吧。”
香樟应下,扶了何氏刚走出清晖苑,就见李氏匆忙来了。
李氏几乎是小跑着来的,听说楚维琳落水的时候她只是有些担心,晓得她被救上来了还松了一口气念了句佛号,可再听说是楚维琛动手推了楚维琳,李氏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她不信,让所有的人四处去寻楚维琛,却根本没有踪影,直到晓得兰羽还在清晖苑里等何氏问话,她便急急来了
远远见了何氏,李氏顾不上问安,道:“可找到维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