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热池,海寿花开得正好,隐隐地在飘渺的蒙雾中若隐若现。
池边的石桌旁,面对面坐着一对男女,女子云淡风轻浅笑兮兮,男子眉星剑目,英气俊朗,却是瞪着一双眼睛,火气十足。
自听到对面的少女说了那句话“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之后,许令辰被噎了半日,才涨红着脸道:“苏大姑娘竟是个自甘堕落之人!”
苏念语眨了眨眼:“我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难不成还要在你面前辩白一番,说其实都是别人误传的?再者,我不过是在边上看了会热闹,怎么就成了自甘堕落之人了?”
“……”
许令辰又被噎了一噎,越发面红耳赤了起来。
若不是被苏念语提了这么一句,他还真没意识到在他心里,他确实是期待着对面的少女能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就能面色焦急地为她()自己解释。
却不想,她竟承认得如此爽快,还振振有词地反问他,仿若他才是无理的那个。
一时之间,越发恼火。
苏念语瞧着许令辰的脸色,又青又白的,胸口更是大幅度起伏,看样子是被她气得不轻。
想着他此刻定被分散了注意力,现下倒是她拿回团扇的好机会。
便似无意地瞥了眼放置桌上的牡丹团扇,又见他原本放置在上面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移了开。
她顿了顿,瞬间向团扇模了。
原本以为势在必得。却不想,一只手半空之中压了下来,她的素手方才抓住了扇子还来不及收回。下一刻,细软的手和团扇便被裹进了一只略微粗糙的掌心里。
大手叠小手。
苏念语眨了两下眼,饶是前世和今世加起来已经活了四五十年,她还是头一遭被男子碰了手,就连她最敬爱的爹爹都不曾这样待她。
再看对面方才还怒气腾腾的许令辰,正呆滞地望着交叠在一起的手,大抵原本不过是想阻止团扇被她拿了回去。却不料出了这样的意外。
他竟是抓了她的手。
还是苏念语先回了神,竟不似一般闺阁的女子那边生气无措,甚至因受了羞.辱而哭。她静静逼视他:“许,你竟轻.薄我!”
许令辰这才反应过来,忙把手收了回来,下意识便道:“对不住。我并不是有意。”
苏念语淡淡道:“我知道。”
便没了后话。只是极为沉稳地把手和团扇一起收了回来,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眼见团扇已经拿了回来,没了后顾之忧,也就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
苏念语起了身,道:“今日的事情,许就当什么都不记得了。若你不幸记起了我看了的笑话,那我也可能就会记起你轻.薄了我,如此一来。你我都讨不得好,你总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大意而酿下的错事。娶了我这样的女子吧?当然,我倒觉得我们不用走到那样的地步,我自是希望你能和你心爱的人双宿双飞,白头偕老的。”
许令辰方才还处在震惊之中,咋一见被他碰了手的少女竟能如此冷静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哪有半点养在深闺之中大家的矜持模样?
再者,她到底把女子最重要的清白放在哪里了?又到底有哪个姑娘家会用这等毁名节的事情来威胁别人?
他冷声道:“你用这种方式威胁我?”
苏念语道:“只是实话。”
女子只是睁着双灵动的眸子看她,眼中竟清澈无比,他一时有些恍惚,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人又能坏到哪里去?
可是外头为何都说她心狠手辣不知廉耻之类的?
偏偏她自己还都承认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跟个谜一般,他怎么也猜不透。
许令辰因着想事情而抿着唇不,苏念语便以为是她成功牵制了他,想着她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无理蛮横以及视清白为粪土的一面,想必以许令辰这样的大家之后以后定会对她敬而远之。
到底是个有婚配的男子,她最不喜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往来,若被潘静若知道了,那自己便是百口莫辩了。
她福了福,便要走。
却不想,才走出几步远,却听得后头传来了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这件事我自会负责的。”
负责?
两不相欠不是挺好的吗?
苏念语顿下了步子,有心要断了他所有的对她来说并无所谓的各种补偿的念头,便走回他身边去,道:“这件事不过是你知我知,只要不说出去,对你我二人并无影响”
许令辰却是抿紧唇,坚持自己的立场:“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自不能扭头就走。”
苏念语知晓许令辰一时难以想通,便凝了凝眉,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许令辰望她,“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
苏念语很快便截了他的话,早就想到他会如此说,便笑着道:“许既然都如此说了,我再推辞便说不了。”
瞧见许令辰眸子一亮,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你若真想补偿我,不如就……”
许令辰看她的目光显得灼热,似也期待着她的后半句说的是什么。
苏念语眨了下眼神,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娶我。”
娶我。
许令辰顿觉有一瞬间的眩晕,却几乎又在同一刻拒绝:“不行。”等话音落下,许令辰又觉得自己拒绝得太直接,下意识地补充道:“你也知道我有婚姻在身,我自不能娶你的。”
他的答案在苏念语的意料之中,可她偏偏就只提了这一点,“那就退了亲,来娶我。”
许令辰自然是不允的。
苏念语便道:“你不能娶我,那以后就莫再说要补偿我之类的话,我日后也只会嫁给心爱之人。这件事还是就此作罢,从此烂在你我心里,你觉得如何?”
许令辰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名少女不过是拿娶她当借口,并不是真要逼着他娶她。
他倒是被她摆了一道。
却又觉得她的话着实犀利,他竟真的无言以对。
一时之间只能沉默。
苏念语见许令辰的神色缓了许多却含着一丝挫败,心知他性子再犟也听了进去,又劝了劝他:“我不是如潘静若那般规规矩矩的大家,她才是你需要好好呵护的人;至于我,外面关于我的流言不少,你大可听听,你若不信,可再回想一下……你是在何处捡到我的团扇的。”
一席话下来,说得许令辰脸色越发阴沉,似不信,又似挣扎。
苏念语也不想再纠缠下去,总归现在还在汪府,人多眼杂,实在不是的地方;好歹也软硬兼施了,也合该差不多了。
这次,她倒是十分顺利便出了望月园。
因着半路杀出了许令辰捡了她的团扇,又牵扯出了一桩在她看来委实有些牵强的私人“恩怨”,到最后到底是有惊无险,她却也没了回到戏台处的心思,便握着团扇回了二庶妹休息的院子。
汪旋已经离开了,想来定是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苏念语又觉得有些乏,便入了一间客房,想着眯上一会。
这一眯,便眯了两柱香的功夫,还是元香把她唤醒的。
苏念语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想着时辰还算早,便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元香道:“已经未时了,汪已经遣了丫鬟送了些饭菜瓜果等吃食过来,就在外间候着呢。”
苏念语嗯了声,又问:“二如何了?”
“二姑娘已经醒了,方才还在屋子里头大喊大闹的,哭了许久,闹着要回府去。碟玉琉璃劝了她半日也没用,直到方才二人被遣出去到望月园去了,屋里才消停了些;可丫鬟想送水进去她都不让进,还拿东西砸门上,还在闹脾气呢……”
苏念语静静听着。
想来,琉璃碟玉是被二遣去望月园寻那两颗碰掉的门牙了,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怕是接受不了现在的那副鬼模样……苏念语想到二庶妹笑起来时露出的那两个黑幽幽的牙洞,竟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倒让还在说着事的元香愣了愣,下一刻也跟着扑哧笑了,本是忍着只笑了一下,又见自家主子还在笑,便捂着嘴复又笑了起来。
饶是平日里无话的元秋,也跟着笑了。
主仆三人笑了个够,这才收拾了一番,出了里室到了外屋的桌边坐了下来。
捧着食盒的丫鬟这才上前来摆好了饭菜,都还散发着热气。
苏念语扫了一眼,一桌子都是她喜欢的菜点菜式,一看就是汪旋让人精心准备的。
她先喝了口茶,问了候在边上伺候的丫鬟:“苏二姑娘那边送了饭菜了没?”
丫鬟回道:“送了白粥和几样小菜,可是苏二姑娘说不吃,让我们全部端下去了。”
苏念语听到这里时,一个不,被茶水噎了一噎,顷刻间闹了个大红脸。
元香忙迎上来,音调有些怪异,“姑娘,您、您些……咳咳……”
苏念语抬头,正好见到憋笑的元香,便知道这鬼灵精定又想到了什么惹人笑的场景,又怕被汪府丫鬟看到她这副模样,忙寻了个借口把她使进了里屋。
自己则身心舒畅地抬了筷子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