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宁容院晕,被抬回自己的院子之后,刘姨娘便形同被软禁起来,她面上温温顺顺,不住忏悔,心里头却不是一般二般的恨。
彼时正是她的晴姐儿最为艰难的时刻,她理应要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劝慰她给她想对策,却不想,被老冷冷地堵了回来:“……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教导无方,晴姐儿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丑事?你还想陪着她?也不怕把她全毁了!”
老一锤定音,不容拒绝,刘姨娘也只能把泪往心里流。
她的确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颓废了好几日,也不过是在前日的时候照镜子时,猛地发现镜子里头的那人竟苍老得如此可怕;又想着若是连她都倒下了,以后晴姐儿便是真的都无翻身的可能,说什么她都不能倒下去。
这才又有心情梳妆打扮自己,更迫着自己吃吃睡睡的,精神气才慢慢养了起来。
听说了司徒楠那个人渣上门求娶府中的嫡女时,她乐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日的晚膳,刘姨娘足足多吃了一碗饭,还心情甚好地坐在院子里头品茶赏月,半眯着眼想着大姑娘若真和司徒楠成了一对,这戏也不知有多精彩。
隔日神清气爽地立在亭廊上,无意中看到了院子里开得姹紫嫣红的花朵,顿时便来了兴致;却不想,这才将将准备亲手把花草摆弄一遭,大姑娘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说起来。若是要论刘姨娘如今最恨的人是谁,定是跟前的这位泰然自若的苏府嫡女莫属。
自宴会过后,她的晴姐儿被退婚了。更是被软禁了,偏偏大姑娘在这个时候名声大震,得了所有的好处!她如何能不恨?大姑娘现在拥有的这些好东西本该都是属于她的晴姐儿的!
竟还得瑟到她的院子来了!
刘姨娘费了好大劲才没上前去撕烂了那张笑盈盈的脸,在心中劝着自己定要忍下这口恶气,待日后再一起算账。
却是不曾想,这一开口说上话,便直接杠得彻彻底底。
彼时。刘姨娘面色灰暗,委实是少女后面说的这几句话戳中了她的柔弱之处,关于司徒楠上门求娶之事。她着实乐得见她陷入两难;可大姑娘说得也没错,老爷和老并没有同意司徒楠的求亲之事是事实。
后果……她如何能不知道后果!
这会儿,苏念语看着刘姨娘变了脸色,方才散漫的眼神也一下子变得凌厉了许多。:“刘姨娘若是听说了司徒楠上苏府来闹的事情。想必也知道他是以公开二的丑事作威胁的吧?你说,祖母会不会因此更恨你,二更是因此不再受宠爱了?又或者,二庶妹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去勾.搭别的男子的事被传开来,会不会名声扫地,从此以后抬不起头来?若是这般,可如何是好呢?”
苏念语不紧不慢地说着,就见原本扶在柱子边上的刘姨娘随着她每说一句话。面上便白上一分;到最后,她身子虚晃了一下。白着一张脸就势靠在了柱子之上。
苏念语抿了抿唇,仿若是刚看到刘姨娘难看的神色一般,道:“刘姨娘,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竟白得吓人。”
闻言,珍珠柳桃赶忙担忧上前,刚刚扶上了自家主子的手臂,却被狠狠地一甩,二人没防备,差点被甩到了墙上去。
刘姨娘自不想在少女跟前落了弱势,遂,看到少女如看戏一般的神情,她即刻就恢复了神色,冷笑道:“我脸色白?”又配合地抚了抚自己的脸,“不过是为大姑娘担忧罢了。我还是那句话,老是个以苏府整体利益为重的人,她断不会让司徒楠把一些真真假假的什么丑事传扬开来,若是如此,苏府颜面定要大大受损;到时候,为了避免这般状况,她肯定会考虑司徒楠的建议。”
苏念语望了望她,忽地一笑,“可你也别忘了,我身后可是还有个董府。”
“……”
饶是刘姨娘不想承认,董府却真的是大姑娘的一面坚强的后盾,她之所以吃不准,便也是因为董府。
董府家大业大,不仅受圣上看中;当年位高权重的,又积累下了不少的人脉。老虽强势,却也不敢不给董府几分面子;不喜嫡长女又如何?她若是真的因为顾及苏府而把嫡女嫁给太仆寺卿那不成器的嫡子,只怕董府一得到消息,就会把苏府闹个天翻地覆的。
刘姨娘狠狠瞪着苏念语,着实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在这点上,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苏念语亦是回瞅她,看刘姨娘被她气得够呛的模样,忽地态度一软,“其实我今日上门来并不是专门来寻你的气的,而是——”
刘姨娘继续瞪她,不肯说上一句话。
苏念语却直接无视了她的表情,难得正经道:“寻求双赢。”
刘姨娘却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双赢?”瞥了她两眼,忽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连指着她的手指都微微发着颤,“我没听错吧?方才你说什么?你能和我寻求双赢?真是天大的笑话……”
刘姨娘笑得十分夸张,苏念语却只是静静坐在杌子上看着她,待刘姨娘慢慢平复了下来,便眉目深深地扔过来了一句话:“我再最后问你一次,想不想保全二的名声?若是不愿,我即刻转身就走,也就不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
刘姨娘没动,只直勾勾望她。
苏念语亦是等她回复,半晌之后,见刘姨娘没反应,便一下子从杌子上站了起来,道:“看来我是来错地方了。”
语毕。转身便走。
却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刘姨娘的声音:“如何双赢?你倒是把法子说来听听。”
苏念语这才勾出了一丝笑意,待转身之时。却见刘姨娘态度又是一个大变,方才还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如今则是笑得很是温和,还对着身侧的人吩咐道:“珍珠,去给大姑娘冲一杯龙井,再上几样点心上来。”
交代完之后,抬头望了望天。又笑容满面地冲苏念语道:“这日头马上又要挂头顶上去了,大姑娘的身子可娇贵着,不如就到屋里坐着吧!”
苏念语倒没多说。直接抬步就走。
心中刘姨娘的态度前前后后判若两人,也不过是因为二庶妹的缘故,自不可能是真的和她交好,保不准她从观翠楼这么一走。刘姨娘便又翻脸不认人了。
狡猾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二人方在屋里坐定。珍珠果然给她冲了杯香气四溢的龙井茶,把那茶盏搁在了她的手边,便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
刘姨娘瞅了瞅苏念语身侧的元秋,道:“怎么,我的人都清出去了,你的人就留得了?”
苏念语便也让元秋到屋外守着。
等屋里只剩了二人对坐着,刘姨娘这才笑容一收,皱着眉头道:“快。你倒说说有什么法子?”
苏念语也没卖关子,说到底。她的心中如今就和刘姨娘一般急切,毕竟单单昨日,司徒楠就上门了两次,看样子也是想速战速决。她现在若还装腔作势的,使得一件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从而谈不拢,那便是她自讨苦吃。
她抿了抿唇,道:“司徒楠如今已经逼得十分紧,如今接连两次被拒,想必他很快就会拿出杀手锏。若是要正正经经地把这事儿解决,我倒是没什么好法子……”
刘姨娘即刻就神色一变,怒道:“即是如此,那你还说什么保不保全晴姐儿名声的话!”
苏念语却是慢条斯理地扫了她一眼,“你急什么急?我一个被逼着嫁人的都还没跳脚,你一个名声问题而已。”
“就因为你不嫁人,故晴姐儿才有事!”
苏念语眯眼,“我就不嫁,你奈我何!”
“你……”
刘姨娘果断没辙,忍了又忍,这才把心中的那股气给憋了回去,她闭了闭眼,扯出来一道笑容,“方才是我不对,大姑娘您继续说下去。”
苏念语瞅着刘姨娘那一副隐忍的模样,这才又继续道:“……因着时间太短,我虽没想到什么正经的法子,却有个以暴制暴的方法。”
刘姨娘灼灼望她,眸中已经掺了一丝的急意。
苏念语顿了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司徒楠接下来要做的,不过就是让人把关乎二的流言蛮语给散播出去,如此一来,二名誉大损,我们苏府多年维持的好形象也在一瞬间崩塌,从而给予重重一击。我却觉得,我们也可以效仿他,只要赶在他之前先把另一版本的说法给传开来,届时司徒楠慢于我们,民间的百姓却已经对号入座。这般下来,司徒楠得不到预想中的效果,二和我们苏府也不会有大的影响,外面的人只会当普通的谣言看待……”
刘姨娘不愧是在内宅混日子的,听苏念语这么细细说下来,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你是说,我们针对这件事编出一套放在民间传诵,到时候,就算司徒楠对晴姐儿的那些不利言论一处,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或者其他的目的恶意中伤我们?”
苏念语点了点头,总算有了机会喝上那杯香喷喷的龙井。
刘姨娘想了半晌,眉头终是松开了许多,嘴上虽没说,却能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中看出她也是认为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她扶了扶额,喃喃自语道:“我竟没想到如此简单的办法,果真是太糊涂了……”
苏念语把手中的茶盏放了放,又道:“左右你手中正好有那些人那些资源,可以直接用,连让谁去做这些事都不用想不用找,只要你一句话吩咐下去,很快就能传遍大街小巷……”
一抬头,见刘姨娘警觉地看着她,“你如何知道这些?”
如何知道?自是上世被她死了之后,自己揣摩出来的,只是这话她自是不方便讲,便皮笑肉不笑道:“我为何不知道?二相貌平平见识不多又蠢又笨,偏偏美名在外,若不是刘姨娘你暗中操作,二是如何得来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
眼见着爱女被贬得一文不值,刘姨娘正欲发怒,少女却没给她机会,继续说道:“再说我吧,我虽谈不上有多好,却也没传闻中的那般差,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我何至于声名狼藉?若要论是谁最有可能抬高二却踩低我,自是刘姨娘你莫属了,真当谁都瞎了聋了,什么都不知道?”
刘姨娘面色涨得通红,指着她半天才:“你走。”
苏念语把话说完了,本就没打算再待下去,倒是十分潇洒地从杌子上站了起来,“不用你赶我,我也会走,也合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这般说着,苏念语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见刘姨娘还杵着不动,便又补上了一句:“我方才的那个提议,你得动作快点才成。”
刘姨娘冷哼一声,“不用你来操这个心,我自会全部做妥。”
苏念语点了点头,见刘姨娘此刻又变了一副嘴脸,心里多少有些不甘,眸光晃了晃,忽地笑道:“我就喜欢看你被气得脸都变成猪肝色的模样,啧啧,果然是心里十分舒爽。”
刘姨娘这一听,脸色直接就转白,却又想着不能平白让少女看了笑话,便冷眼看着她道:“你爱看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再不给我滚出去我就撵人了!”
苏念语只得耸耸肩,乖乖走了。
到底也是知道自己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自己又只是匆匆带了个元秋过来,势单力薄啊!
主仆二人要离去,自是和守门的婆子又客客气气告别了一声。
婆子看看站在跟前的少女,又往里头瞥了瞥:“……老奴方才见刘姨娘站在亭廊下瞪您,大姑娘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要说一声。”
瞪她啊,倒算是轻的了。
苏念语端出了一副严谨的大家闺秀模样,轻轻叹了叹气:“无碍,刘姨娘只是近来打击过大,又觉得司徒楠如今上门缠我,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守门婆子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毕竟司徒楠曾经是和二姑娘有婚约的,这一退亲就贴上了大姑娘,刘姨娘作为二姑娘的生母,也难怪她看到大姑娘就生气瞪眼。
告辞了一声,苏念语便带着元秋走出了观翠楼的大门,将将走出几丈远,苏念语忽地步子一顿,往后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却是隐到了一旁的树影之后。
元秋眸光一动:“姑娘……”
苏念语却是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别,等人便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