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静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哪曾想到曾经的姑爷会突然间出现?当下比较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便乱了套,还是年长的婆子沉得住气,慌忙福了福身狡辩道:“姑爷,不,许少爷,当真是您误会了,方才二婆子真的是脚滑才不撞到了苏大姑娘,并不是有意而为之。”
许令辰抿了抿唇,并没直接反驳,只是淡淡道:“……哦?那之前的小丫鬟也是不手滑了才把水往她身上泼?”
方才还淡定自若的婆子登时被噎了一噎,讪讪的没了言语,心知方才的一切都被人家都看在了眼里;却是她身旁的一名胆大的丫鬟点着头,自作聪明地接了话,“事情就是这样的……啊!”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婆子便先踹了她一脚,丫鬟疼得呲牙咧嘴,再看婆子那警告的神色,当下就闭了嘴。
看热闹的丫鬟婆子立刻就散了,原本还在狡辩的那丫鬟和婆子更是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元香还没消气,当下就想追上去,还是元秋拽得紧,才没让元香冲动下去。
许令辰抿着唇转过头来,看了看似乎没怎么被影响的少女,道:“……你也别生气,她们只是气不过,有所迁怒罢了。”
若说方才苏念语心里还有气,如今倒也消了,总归有人出来帮她解了围,否则,她们若得寸进尺,她当场计较起来也不一定。
她低低道:“我知道,刚刚多谢了。”
“不客气。”许令辰顿了顿,回头往潘静若所在的闺房看了一眼,才又继续道。“我听说静若如今肯见人了,故才想着今日过来看看她,没成想一进了院子,便先看到了她们为难你。”
苏念语道:“无所谓,这里到底是潘府,我有分寸的。”
许令辰嗯了声,背对着她不再;苏念语和他不算特别熟。本是想自顾自地走开,却是向前走了两步之后便停了下来。
“静若状况很差,你若关心她。暂且别去顾虑那些男女之防,进去看看她罢,兴许她会很乐意看到你。”
苏念语说完之后便走,身后却是传来了许令辰的声音。“且慢。”
主仆三人顿步。苏念语更是转过头来,就见许令辰站在原地,却是已经转过身子面对着她,面上似愣了愣,忽地又漫上了一丝懊悔。
苏念语却是没琢磨透许令辰的意思,只当他唤住她是有话要说,便等着他的下文;许令辰看了看她,眸中似是闪过一丝犹豫。下一刻却朝她走了过来。
“能否借一步?”
苏念语望了望院子里又鬼鬼祟祟聚在一起的丫鬟婆子,略一沉吟。果断就带着丫鬟和许令辰走了出去;本以为寻了个偏僻处,就方便了,那人却是玉树临风地站着,抿着唇就是不,待元香元秋自觉退下,他才又朝她走近了一步,把她定定望着。
苏念语却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奇怪,好一会,才听到他轻声道:“……听说你和世子爷定亲了?”
苏念语轻轻嗯了声,却见跟前的男子眼神似带了一些失落,又夹着迷茫,她默了默,终是对男子的异常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了?若是有什么话不如说出来。”
许令辰似是受了她的提醒,忽地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难不成他要跟她说,有好几次,他的梦里有她?
许令辰想起了屋子里头的那个少女,数不清有多少次,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对她笑,乖乖巧巧地立在他的身侧。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要娶她的,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却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在一个小镇上被有着一双十分灵动的眸子的少女误认为是小偷打了一顿的时候,那颗一向跳得平稳的心噗通噗通,蹦了个不停。
那时的怦然一动,他并没多在意;到现在终是领悟,那才叫喜欢。
只是可惜,他似乎晚了一步;不仅晚了一步,他怕是无法再做任何事情。
静若因为出了事,为了不让他们许家受到波及,宁愿以退亲收尾,他又如何能辜负她?哪怕现在二人已经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他却是打定主意,等她敞开心胸的那一日,就上门求娶,让她风风光光嫁进门。
外面风儿一吹,许令辰浑浑噩噩的脑子总算清明了许多,见女子睁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望着他,他不自觉的,心里的某一处柔成了一团。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想着之前和世子爷同处一处时,世子爷的种种表现,终是笑道:“……凌世子爷会对你好的,许某便先在这里道一声恭喜了。”
苏念语虽没想到愣在原地好一会的许令辰会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了这句话,却也笑着回了话;又念着二人站在一起实在不大好,院子里头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不知又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她便又让元香元秋回来。
恰好这时,汪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苏念语只轻轻一瞥,便迎了上去,见汪旋面上淡淡的,心知她此刻心情不见得有多好,便准备带汪旋一同离开。
许令辰作了个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又抬脚走进了院子里。
苏念语和汪旋从潘府告辞,分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苏念语踩在了小杌子上,将将在车里安置的软塌上坐定,便见车帘晃了晃,一个人便坐了进来。
苏念语一愣,随后把那人给拉到自己的身侧坐好,见那人嘴唇干干的,有些发白,便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先喝点水,看你这模样像是渴了。”
汪旋接了茶盏捧在手里。并不喝,垂着眸想了半日才道:“方才静若跟我道歉了,说之前她并非故意要出卖我。希望我能原谅她。”
苏念语原本是在装着碎嘴的盒子里抓了一小把的瓜子,闻言,却是手一松,放了回去,“那你是如何想的?”
汪旋不看她,只盯着手里的茶盏,“我说都是的事了。别再提了……然后她哭了。”
苏念语默了默,不发一语,当真也是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
她站在第三人的立场看事情。着实也觉得潘静若会犯下这般的错太不应该。
哪怕她想报复她的二庶妹,断也不能拿汪旋喜欢父亲一事作赌注,须知道司徒楠一向不是个可靠的,这消息一到他手里了。被他传开的可能性可不小。
一个大好的闺秀恋着没了嫡妻的男子好些年。也不知市井里又要如何看这事儿了,到时候汪旋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被当做不知廉耻的典范都有可能;而潘静若如果真为汪旋想,就不应该把这事对外提及,更何况,她告诉司徒楠这秘密也不过是要帮司徒楠一把,根本就没什么说得的原因。
汪旋得知了此事,如何能不生气,不心伤?
密友一场。竟换来了凄惨的背叛,饶是硬心肠的人。怕也是受不住的罢。
想去原谅又谈何容易?
却见汪旋又是木着张脸道:“静若说她的身子支撑不了多久,怕是时日无多了,她最不能释怀的便是这件事,若我不原谅她,她这一辈子寝食难安。”
苏念语听得面皮一跳,“静若怎能这般?说什么时日无多,她不过是受了刺激,一时缓不过来而已。”见汪旋面色黯沉,她拉过汪旋的手抚慰道:“你也别急,静若不会有事的,她这是心里难受才乱的。”
汪旋嗯了声,许久之后忽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极想原谅她的,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她曾经这般对我,我便心里难受。你可知道,方才我们二人对坐着,竟是相对无语;她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竟是想甩开,哪里还有以前的那般融洽?我们是回不去了的。”
苏念语把汪旋的手握了握,竟一时词穷,不知要如何安慰为好,到最后,只得也跟着叹了一声:“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我一个旁人也无法左右,也只能你自己想通了。”
二人也便没再。
原本是想各自乘着马车各自回去的,苏念语见汪旋情绪低落,一时又无法安慰,便决定先把汪旋送回汪府好好休息;又在车里跟她说了些宽心及身子要紧的话,这才目送着汪旋下车。
等她从汪府那边绕回到苏府,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苏念语决定先去宁容院走上一趟,跟祖母说说潘静若那边的情况,也好让她心里有底。
方进了院子,李妈妈便眼尖地看到了她,喜着一张脸迎了过来,“大姑娘怎么来了?”
苏念语道:“我刚从潘府回来,想和祖母说儿。”见李妈妈眉梢上都带着笑,便柔声问:“李妈妈是有什么喜事儿,今日这般高兴。”
李妈妈笑道:“今日老高兴,老奴便跟着高兴了。大姑娘也别站着,快些进屋来。”这般说着,已经很是欢喜地把她往屋里引。
苏念语一进去,便看到一张红木桌上摆了几个菜,祖母笑眯眯地坐着,刘姨娘伺候在边上,此时,正在给祖母盛了一碗热汤。
二人不时说着笑着,气氛难得的和谐。
见苏念语走了进来,老还难得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哟,语姐儿来的正好,祖母正有话要和你说。”又指了指自己另一侧的位置,冲苏念语笑道:“你快些到这里坐。”
苏老神采飞扬的,若不是李妈妈提前说了今日祖母心情好,她还真会以为往日总是高高在上的祖母变了性子,可到底是许久没见到祖母露出那般舒心的笑容,苏念语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深了些。
待苏念语老老实实地坐好,苏老便先泛着泪光道:“我今日高兴啊,着实高兴。”本是想直接说事,却又想起什么来,转头又问了少女一句,“我听说你今日去潘府了,应是刚刚回来,还没来记得用晚膳吧?”
苏念语嗯了声,苏老却已经招了丫鬟过来,“……再送一副碗筷过来。”
意思很明显,苏老是想留她一同用膳的,这般的做法,却是让苏念语有些受宠若惊。
自她记事起,她似乎从没在宁容院留下用饭,每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走;哪怕是正好撞见祖母在用膳的时候,祖母也从没留过她,她也没想过会有在宁容院用饭的一日。
这会儿,刘姨娘倒是笑盈盈开了口:“大姑娘来得正是时候,妾身才把好事和老说了,您后脚就来了,果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苏念语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刘姨娘的身上,不期然间,竟看到了刘姨娘面前也摆了已经用过的瓷碗和筷子,若再看得仔细些,还能看到碗里有小半碗的白米饭。
这让她不得不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祖母高兴得,连素日里只能站着伺候祖母用膳的刘姨娘也有了上桌一同用饭的机会。
就见祖母一扫之前身体及心理上的阴霾,神采奕奕道:“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刘姨娘的大功劳,若不是她坚持不懈地寻找着炎哥儿,炎哥儿又如何能回到家里来?虽是瘦了,黑了,也认不得人了,可到底是回来了,我如何能不高兴啊……”
苏老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眸中更是泪光闪烁,她把筷子一放,拿了帕子拭着眼角;刘姨娘见状,也赶忙凑过身子去笑着抚慰,“老您又激动了,炎哥儿回来了,这不是好事么?方才你拉着他不撒手,都流泪流了好几回了。”
老拭着泪,却是笑得灿烂,“我这是高兴啊,本以为炎哥儿这么多年没消息,怕是凶多吉少,哪曾想到有朝一日他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又拿眼瞅了瞅外面的天色,道:“苏然应该快下朝了吧?他若是知道炎哥儿回来了,定是最欢喜的。不成,等用过膳之后,我得到府门口候着,再一同去看看炎哥儿……”
刘姨娘却是哭笑不得:“老,炎哥儿如今已经睡了,不如隔日再让他过来陪您说。”
苏老却是摇头,“这怎么成?他才八岁,又是认不得人的时候就走失了,我这个老太婆对他来说只算得上是陌生人一个,要去也该是我寻他,省得吓得了他。”
二人说着话,皆是喜气洋洋的,好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劲——作为炎哥儿的嫡亲的苏念语,竟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