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大铜镜跟前,一句话也没说,只木木地瞅着镜中的自己,神思却是一团乱。
说到底,她还是没能接受她酒醉之后,居然把容貌无双的世子爷给扑倒的事实。
甭说她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是想起来了,她打死也不承认的……还不如让她听到她被醉酒的世子爷给扑倒来得好听。
元香一张脸上满满的都是欣慰,见自家姑娘都没笑过,这才清了清嗓子,俯在她耳边道:“……姑娘您也别太担心,那夜的事也就只要奴婢、元秋姐及凉竹知道,我们皆对天发誓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的,您放心。”
说着,还对着镜子傻兮兮地笑了一个。
就见镜中的绝色少女眸子动了动,“当真?”
元香忙不迭地点了头,苏念语面上才有了一丝红润,想了想,却又忍不住红着脸为自己辩解道:“昨夜的事当真怪不得我,你们这几个人算是从头看到尾的,大抵也是知道世子爷昨夜是有心要灌醉我的,我……我当然是要配合一点。”
元香点了点头,手上梳头发的动作十分连贯顺畅,“姑娘说得对,世子爷是您的未婚夫君,您配合一些是应当的,虽然到最后你闹着要喝酒,世子爷差点拦不下……”
话到最后,自动消音,元香正拿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对眼珠子动了动,最后干巴巴地笑:“奴婢只是乱说的。”本是想再再解释一番,想了半日却没想到什么词。只得紧闭着嘴,一声不吭地帮她盘发髻扮妆容。
好容易才把自己打点好,苏然却是来了。进了屋子还来不及喝口水,迎头便先来了一句,“我听闻昨夜世子又来了,可有此事?”
苏念语听到了那个“又”字,忽地想起了之前世子爷确实也曾在夜黑之后直接进了她的院子,不由感叹,果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哦不,事实上世子爷第一次夜闯她的院子她的闺房时并不算陌生,自然到好似那就是他的家一般。
本是打算不承认的。想了想,又觉得世子爷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想来父亲也有了些承受能力了,故而坦荡荡地承认了:“……昨日因着炎哥儿回来了。我心中着实高兴。便让院子里的人备了酒菜一同庆祝一番;而世子这段时日也一直在帮着寻人,我便遣了人让他以后无须再找了,却不想他听闻之后也是十分欣喜,当下便要过来再确认一番,也就一并留下来喝了几杯酒。”
苏然这般听着,到底还是动了容,“如此,确实是应该好好答谢世子爷一番……只是。”苏然皱着眉,想到他这位未来的总是搞夜袭。当真是有些愁苦,本是想开口说说这般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一看见自家女儿那无辜的眼神,又觉得跟她说了这些话未必有用,简直就是愁煞人,“世子这般的性子及身份,当真也不好相劝,你们虽已经定了亲,可中间总隔着男女之防,世子来了你许是无法阻止,可这是你的院子,该如何做你心里应该是有所计较的。”
苏念语自然是听出了父亲话中的意思,赶忙乖巧点点着头,心想好在昨夜她醉酒之后所做的事父亲不知道,否则……某人不自觉就抬了手抹了一把虚汗。
苏然又说了一会话,瞧见自家女儿这般受益匪浅的模样,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大抵是想到了什么事,面上一暖,连唇角都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笑意,“你等会有空就陪陪炎哥儿,他昨日才回来,看谁都面生,如今连喊我一声爹爹都不肯的。我想着你是他的亲生,长得也相似,兴许他看了你之后会觉得亲切。”
苏念语自然也应了,就算自家父亲没这般嘱咐,她整理好自己本就是准备去双喜苑陪着好不容易回来的嫡弟。
苏然朝她点了点头,“今日我是因着有东西忘在家里临时回来取,故才有时间绕了个弯过来嘱你几句,如今我便不得不先回翰林院了。”
苏念语本是要起身相送的,却被苏然给制止了,“你便坐回去把那醒酒汤喝了罢,不用送了。”
苏念语:“……”
当下就瞥了眼端放在桌边的一碗汤水,也不怪父亲一看一个准,父亲偶有应酬,回来之后必会喝上一碗醒酒汤。
苏念语愣神的功夫,就见父亲高大的身影走出了几丈远,又是一眨眼的功夫,父亲却又返回了几步,道:“我会早些下朝,晚膳我们陪着炎哥儿一起用吧。”
苏念语自是说好。
苏然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去了。
想着炎哥儿方才回来,定是什么都吃不惯用不惯,若身边没熟悉的人陪着兴许还得受到惊吓;苏念语先把醒酒汤给喝了,又匆匆吃下了半碗粥,便往双喜苑跑。
说来也奇怪,祖母虽不喜她,却是对她的嫡弟十分疼爱。
昨日祖母知道炎哥儿回来的那个高兴劲就不用提了,就说今日,她这才踏进了双喜苑的门,便看到祖母和弟弟就围着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坐着。
桌上摆放着各种糕点水果吃食,花花绿绿的,每个小碟都装饰着娇艳的鲜花,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的心思。
兴许是因着弟弟被寻回来了,连带着祖母气色大好,彼时,恰逢她接过丫鬟手中的盅汤轻声道:“炎哥儿,来,这是深海鲍鱼汤,很是滋补的,多吃点你才能长得壮壮的,高高的。”又很是心疼地拿眼看了看只乖乖坐着不动的小男孩,当真是深有感触,“唉,瞧这小胳膊小腿的,也不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如今回来了便好。总归祖母会把你养得胖胖的。”
小男孩却只是瞥了眼祖母手中的盅汤,只抿着唇并不。
这会儿,站在祖母身后的刘姨娘却是笑着开了口。“炎哥儿,您这一回来啊,老可是欢喜得紧,昨夜一个晚上愣是没怎么睡;生怕您认生过得不舒坦,这天一亮就赶紧过来陪您了。还特意一大早的,遣了人出去街上买您小时候喜欢吃的零嘴和鲜果。您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更不要辜负了老的心意,还是先把鲍鱼汤给趁热喝了才好。”
刘姨娘说这番话的时候,分明是笑容满面的。可站在院门口的苏念语愣是听出了几分酸溜溜的意思。
想来也是,炎哥儿回来之前,刘姨娘所出的庶长子苏子傲得了府中不少的宠爱,就连祖母都会时不时把他叫到跟前关心一番。却也没夸张到一大早就跑到孙子院子里哄着人这般的地步;不仅如此。还遣人给买了许多好吃的,又是柔声细语,又是轻声慢哄的,只要是有长眼睛的,自是能看得出她的弟弟才是祖母心中的宝贝儿。
也怪不得刘姨娘面上笑着,心里却恨着。
苏念语走了进去,远远的,就先自自然然笑着问了一句。“今日双喜苑倒是十分热闹啊!”
石桌边上的众人都回了头,就连那个眸中还存着警惕的嫡亲弟弟也朝她看了过来。就见他双眼似乎亮了亮,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在街上送给她糖葫芦的人。
苏念语先是跟苏老行了礼,而后才寻了位置坐下了,本是想挨着弟弟坐的,又怕他会排斥,只得放弃了这般的想法,选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
就又见刘姨娘笑吟吟道:“炎哥儿,她就是你的嫡亲,您还记得么?”
苏子炎看了刘姨娘一眼,又侧过眸看了看苏念语,好一会,就见他嘴角一瘪,轻轻道了一声:“。”
苏念语却是愣了,压根就没想到刚刚寻回的弟弟会这么快就会唤她,当下心情就一阵激动。
边上的刘姨娘又用轻快的声音道:“果真是亲姐弟啊!这才头一回见面,就会开口喊人了。”
听着像是在说他们姐弟感情深厚,可苏念语愣是听出一丝幸灾乐祸来,不禁淡淡抬眸看人。
刘姨娘当真是笑得十分得体和心诚,可二人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她眼底赤.luo.luo的一丝计较竟是连掩都不掩,遂,那么一个展在众人跟前的心善的笑容落在苏念语的眼中却是一个冷笑。
刘姨娘却是不理会她的目光,只当刚想起什么一般,忽地捂了捂嘴,一副自己嘴快犯事的模样,“……哎哟,瞧妾身这张嘴,老可别往心里去,炎哥儿和大姑娘到底是亲姐弟儿,一见面显得较常人亲切也属正常。炎哥儿又是个安静的性子,大抵是因为刚刚回苏府,显得陌生,故才迟迟不喊您祖母罢了,并不是和您不亲近呢!”
刘姨娘这看似安慰实则挑火的话,总算让苏念语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
敢情自家弟弟从昨日回来到现在,都还没开口唤过祖母,而她这一上双喜苑来之后,弟弟先开口喊了她,却被刘姨娘抓了机会,拿来当挑拨她和祖母关系的借口。
……刘姨娘不愧是有空就钻的。
“你说的倒是没错,本就是亲姐弟,长得也有几分相似,瞅着就比较亲切,先唤一声语姐儿,倒也没什么。”
苏老的笑容果真淡了许多,任是熟悉她的人自是能看出她的心里确实是介意的。
她缓缓地把手中端着的盅汤给放在了桌上,看着苏子炎的眼神也显得没那么热切了,只是淡笑着道:“炎哥儿,汤要趁热喝才好,你要听祖母的话。”
苏老说着,慈爱地伸出了一只手,想模模苏子炎的头,却不想,苏子炎警惕地躲了,那只不再年轻的手就这般僵在了半空。
苏念语赶忙道:“祖母,炎哥儿丢失的时候才四五岁,就算那时他记得我们,可在外吃苦的这几年,怕是把我们苏府里的人给忘记得差不多了,故,他这一躲,大抵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罢了。”
苏老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半晌才叹了一声:“唉,也对,一个官家的,本应是锦衣玉食的,如今却是瘦骨嶙峋,肯定是遇到了许多的坏人,故才会有这么重的防人之心。”
苏念语附和:“祖母说得是。”
苏老默了默,见桌上的盅汤就快要放凉了,这才又轻声催促道:“炎哥儿无须紧张,这里是你的家,不会有人害你的,你只管吃好喝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又把盅汤往苏子炎跟前推了推,“来,你尝尝。”
苏子炎只有八岁大,眸中虽有警惕之色,可神色却如小大人一般,眼神不如同龄人那般懵懂,却是清亮于常人。
他抿了抿唇,却是快速地瞥过老身侧那人一眼,那人面上虽是笑盈盈的,眸中却是带着警告的意味。
他虽小,却懂那人的意思——是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碰那盅汤的。
苏子炎静静地垂了睫毛,打算顺着那人的意思做;却不想,听得身侧的少女轻声道:“炎哥儿,她是祖母,从小就抱着你不离手的……”
苏子炎抬头静静看她,就只看到她那张神似自己的眉眉眼眼,心里并没半点怀疑跟前的这人是他的亲,故,方才他才会喊了她一声。
在她的声音中,苏子炎抬头又望了望那人,却见那人冷笑着看着少女,见他看她,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苏子炎顿了顿,这才伸出了黝黑的小手,举起了白得晃眼的勺子。
有婆子惊喜道:“老,小少爷终于肯喝了。”
苏老见那小人慢吞吞地舀了汤水送到嘴边,自是欢喜得很,忍不住笑着道:“炎哥儿真乖,多吃点,多吃点!”
刘姨娘也笑眯眯地凑了过来,“瞧瞧炎哥儿,这进食的动作都是不慌不忙,极有大家风范的,不愧是老爷的亲骨肉。”
这话苏老爱听,当下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刘姨娘话锋一转,又状似无意道:“唉,亲姐弟就是不一样啊,大姑娘轻声细语的几句,炎哥儿就真乖乖喝了,果真是情深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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