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后,沐沂邯回到房里,什么也没再提。
次日吴道远的请柬到了,邀请巡按御史于陶然居饮宴,庐州府知府及各大小官员,庐州城各商贾大户均携眷陪席。
宴席时辰设在酉正,沐沂邯当日懒洋洋睡到了,唤来了萧静好,先给她额头上不知贴了个什么,萧静好在镜子里一照,是一张和皮肤极其相近的凝胶状软皮,正好把那个印记遮住。
“呵呵!”萧静好高兴的模着那块以假乱真的皮,笑道:“你真小气,不早点拿出来,害我贴了好几天的膏药!”
沐沂邯闲闲往椅子上一靠,示意丫环上前帮她打扮,懒懒道:“你以为这东西说有就有?”
萧静好猛的闭了嘴,他这几日在房里不知捯饬什么,原来是为了做这个假皮,这个皮贴在皮肤上很舒服,没有任何感觉,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出牢薮硇∷吹模??夥菪囊猓?谷米约翰恢?栏盟凳裁床藕谩Ⅻbr/>
“喂!干嘛要梳头?你去赴宴,难道还要带我这个丫环去?”萧静好从镜子里看向身后饮茶的沐沂邯。
“吴大人给本候出了个难题,非让携眷赴宴……”他饮口茶,道:“本候一无正妻二无妾室,只好拿你撑撑门面了!”
他这样恬不知耻的闲话家常,旁边几个梳头化妆的丫环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笑出口又觉得失礼,从镜中的看了他一眼,那人背光倚在椅子里,长发散散披在肩上,微张的发丝被窗棂射进的夕阳镀了一层金光,玉面红唇绝艳,眼若桃花迷离,眼尾那颗泪痣衬得肤色更白净剔透,修长的手捧着茶碗,那官窑极品青花茶碗在他白皙的指尖竟彻底的失了光彩,真真一副勾人心魄的绝代容颜,丫环们即刻羞红了脸,忙的收回目光,似乎再多看一眼就是对他的亵渎。
其间又有丫环捧来了数套长裙,给沐沂邯过目挑选,他放下手中茶碗,指尖划过那些衣裙,将一件鹅黄色羽纱水袖缭绫长裙勾了出来,丫环们展开,众人一见都屏住了呼吸,暗叹侯爷好眼光。
这长裙里外两层,里层是轻薄柔软的缭绫,精染的女敕黄色上深下浅,到裙尾渐变成纯净的白色,裙摆在膝盖处华丽的展开了宽摆,外层羽纱节节铺展,襟口片片如云层似的花边锦簇,一条衣裙竟是美得不像话。
萧静好觉得这样的裙子和她根本就不配,虽想反抗,但还是被逼换上了,气呼呼的提着裙摆走到沐沂邯面前,一脸的不耐烦,“吃个饭,搞这么多名堂,麻雀装黄鹂,你……”
哇……
他换衣的速度神奇,萧静好没想到他竟不穿官服,居然换了一套镶金边的纯紫色丝质长袍,眼睛不禁被他的装束洗的豁亮,他那一身丝质面料垂感极好,衣料上面祥云暗纹流光溢彩,裴翠碧玉腰带紧束腰身,还难得挂上了几串玉环珩珮,纯金色镶边衣襟显得华贵奢靡,一惯玉簪绾发的他今日竟带上了金冠,乌发利落束起余下披于肩后,远望辉煌而贵气袭人,近观高雅而奢华不凡,他本就气质飘然出尘,平日的简单装束就让人觉得幻化如仙人,今日如此打扮,萧静好竟有将他一身欲将害女不浅的行头尽数扒去的冲动。
两人呆呆对望,沐沂邯的眼光也被眼前人吸引,元儿不知何时,也在月兑胎换骨般的蜕变,这种变化让他心慌又欢喜,心慌她本就莫名其妙的桃花运不断,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渐渐变得越来越美,说不出改变在哪,可此刻站在他面前,提着裙子呆呆看他的人,确实是美的不像话,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平凡无奇的萧家四,就如一只早春的桃花,在不经意间灿烂的开满了枝头,他皱皱眉,决定从此以后,不再随便打扮她,粗布麻衫足矣。
萧静好见他看着自己皱眉头,以为他也觉得自己这一身极不协调,扁扁嘴问道:“要不,我去换掉?”
“来不及了,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往别苑外走去,今日,他将趁着这个机会,让元儿为所有人所知,今日过后,全庐州乃至整个江淮都将知道,安睿候名花有主,他必需堵住皇上的嘴,断了萧相的念想,将欲骚扰到他和元儿的一切一切咔擦在萌芽阶段。
被他牵着登上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行,车后跟了五十步兵,打的御史仪仗,浩浩荡荡穿行在庐州城主道上。
沐沂邯赴宴掐时间的厉害无人能敌,他总会在不晚一分不早一分的时间正好出现,在还没到陶然居门口时,远远的在马车里就能听到此时陶然居大门口早就车马如龙,喧闹不已。
巡抚衙门各级主事远远的就看到了御史仪仗,在马车行近时就恭敬的唱到:“一等侯爵安睿候——江淮巡按御史——沐大人到!”
沐沂邯牵着萧静好掀帘下车,一位主事早就候在车边接应,见巡按御史携着女伴,愣了愣马上微笑将二人虚扶下车,这主事先见御史仪仗却不见官轿,现在才知这御史坐马车的原因,不禁心里好奇,便偷偷打量着这位名动南晏惊才绝艳的少年侯爷的女伴,见那少女也是眉目如画娇俏可人,只不过怎么似乎不太高兴,撅着个嘴,还不怎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这主事摇摇头,心里叹道这侯爷眼光也不咋地。
吴道远包下了陶然居整场,沐沂邯携……应该是扯着萧静好踏入大门时,所有一应官员和此地大小商贾各县乡绅都已到场,乌压压一干人等行了礼,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光彩照人逼人眼目的沐沂邯,然后移向他身旁的一脸不耐烦的萧静好。
每人脸上神情错愕,惊讶,艳羡,嫉妒,敌视,五花八门,沐沂邯淡然带笑入席,萧静好翻翻眼睛,精准的给了那些瞪着她的各家们每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吃个饭不安生,若不是他今日打扮着这么张狂欠扒,自己真的会扒紧门腔子死也不会来。
沐沂邯余光瞅瞅身边的萧静好,心里笑道,若不是爷今日打扮的如此勾人心魄夺人眼目,你还真不会舍得来。
“来来来,今日难得巡按御史光临鄙席,各位同僚官绅商家大户相聚一堂,又逢三乡疫情稳定,本官愉悦之至,大家同饮此杯,贺我皇万寿无疆,南晏国富民强!”
吴道远笑着举杯,所有人也均举起手中杯盏,哄哄一片,“贺我皇万寿无疆,南晏国富民强!”
众人饮完刚放杯,沐沂邯端起杯盏,作势欲举,他本在主席,又受众人注目,见他端杯欲举,所有人忙满了杯中酒,也端杯,眼见一排排杯子端在半空,所有人准备好了举杯,哪知沐沂邯手里的杯子就在众人眼里转了个弯,闲闲送进了自己的唇间,所有人的眼睛又都呆滞的落在他润泽的红唇,瞧着他酒入齿间,白玉般修长光洁的喉间微微起伏,乌压压满席只剩瞪大的双眼,半空中的酒杯,还有数人吼间发出的暧*昧难言的吞咽声。
萧静好是第一次见到沐沂邯在非私人场合的作风,不免觉得此场景颇好笑,咯咯笑出了声,压抑的气氛中,她这两声笑声显得特别突兀,立马挑动了众人的神经,所有人回过神,放下了酒杯,人人脸色不愉,只有各位女眷倒是满面红光的时不时往这边瞅。
“哎……”吴道远微叹了口气,所有人背脊一挺,心想菜还没吃上两口就要步入正题了,这老家伙也太猴急了点吧!
果不其然,吴道远叹完气,开始了吐苦水:“各位也知,这上任南直隶总督中饱私囊贪污河坝修葺巨款一案,圣上命三司会审,现还未裁夺,他这留下一堆烂摊子可是都丢给了本官啦,三乡疫情结束,接着面临的就是重整灾区,还原土地良田,这灾民和在座各位同属庐州府百姓,吃的是一路粮,饮的是一河水,本官想,各位官绅商贾莫不会眼看着自家父老乡亲无瓦遮头无米下锅的吧?”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唏嘘,半晌却没有一人撑头,吴道远脸色微郁,也不好发作,毕竟这是要让人自愿掏腰包的,他也不可能强行在那些人荷包里去抢。
一方巡抚,几乎是低三下四的求着人讨钱了,做巡抚做到这个份上,吴道远郁闷的想嚎几嗓子,抒发心中的烦躁,他拿眼扫向对面首席上事不关己般优雅喝着美酒的沐沂邯,今日这鸿门宴是他授意的,这会他却无事人一样,从开席到现在一句话不说,直和他身边的那姑娘眉来眼去,一副轻狂浪子的鬼样,吴道远终于忍不住咳咳了两声,示意对面那人,该他放屁了!
沐沂邯正用自己含了老半天的银筷夹了一个银丝翡翠卷给萧静好,丫头反应极快,银筷一甩,立马挡开,他筷子一转轻巧避开,那银丝卷落定萧静好的瓷盘中,他挑挑长眉,得意的看着身旁女子一笑,对吴道远的暗示和四周的不屑轻哼声充耳不闻。
“你是在给我招惹仇恨么?小子!”萧静好环顾四周后,立马得出了结论。
沐沂邯露出一颗白牙很很狡猾的一笑,意思就是你终于看出来了,半晌后凑过身,在她耳边低声笑:“你是怕惹祸的人么?只要记住我是你一人的就好!”
这样的场合,穿的最显眼的两个人,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做着最显眼的动作,显而易见,现在他们两人就像一盏聚光灯,被整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的目光给照的呈亮呈亮的。
沐沂邯故意刻意有意的当着全场撩骚,让萧静好心头的无明业火即刻窜了上来,她清清喉咙,夹起那只沾着某人口水的银丝翡翠卷,用很清晰的声音道:“本姑娘从不吃素,上肘子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姑娘们个个的眼睛泛光,一眨不眨的瞅着那个美人身边嚣张的土包子,她失态了她失态了,居然在陶然居要肉吃,呵呵呵呵……
看完土包子,眼睛齐刷刷移到沐沂邯身上,等着看他发怒,或是一把把那土包子甩出场外,他们都知道,安睿候有啥事做不出来的,甩个人出场外可是算轻的了。
“上肘子!”此人声音更清晰,如淅沥的春雨,虽不大,却彻底浇灭了看热闹的人的种种期待。
“啊!”庐州知府张大嘴巴愕然看向这个到哪里都很有戏的安睿候。
“啊什么啊?”沐沂邯美眸一瞪,“难道本候未婚妻想吃个肘子,你们庐州府都拿不出手?”
“啊,啊,啊,啊,啊……下官这就去!”庐州知府在一片惊愕的叹息声中灰溜溜的去寻肘子了。
未婚妻???
全场女人,包括萧静好都被这三字彻底敲晕了,明日庐州城头条就是:安睿候名花有主,未婚妻土包子一个,过两日便会传遍全南晏,冰蓝携妻赴宴,豪迈女将大干肘子。
下面多数各官及乡绅大户的亲眷,都是想着趁此机会将家中女儿或是亲戚姑娘带来,一则是能一睹南晏第一美男的风采,二则是希望自家姑娘能得到安睿候的亲睐从而攀上高枝,哪知等到那人终于缓缓而来,身边却牵着个女人,还是个空有点小姿色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气质的恶俗女人,想着等她出丑也好让安睿候有所醒悟,麻雀怎可和黄鹂比,谁知那安睿候红唇轻启,竟冒出‘未婚妻’这让人心碎一地的三个字,各位气质高贵的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各种不合谐的声音出现了。
“哎,听说过麻雀装黄鹂的故事吗?”。一位乡绅家的很大声音的和旁边富户家的咬耳朵。
“啊……”那富户反应有点满半拍,在脑中极力搜索着这个故事,被乡绅家在桌下踩了踩脚后才恍然大悟,捂嘴笑道:“是啊,是啊,听过,这麻雀再怎么装,一开嗓子就露了馅!哈哈哈……”
这边萧静好很平静的等着肘子,看向身旁正听着笑话的沐沂邯,“你怎么不说我是你‘黄’祖母?”
沐沂邯好笑的看看她的一身黄衣,道:“很不巧,我祖母常伴青灯古佛,实在无暇顾及我这点儿女情长的破事!”
“哼哼哼!”萧静好冷笑数声,“也是,你这点破事佛祖听了都觉得臊得慌!”
沐沂邯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心里想着:这些破事反正也有你的份,都是脸皮厚的人,不怕臊。
这时,庐州知府满头大汗的回来,身后还跟着个小二,手里托着个精致的托盘,上托一盘明晃晃红悠悠硕大大的冰糖肘子。
肘子上桌,萧静好便捋起袖管开干,这水袖宽大,布料滑溜,捋半天捋不上,她很大气的顺手将袖子往里一掖,掖至手肘处才刚好掖紧,看了看不会再掉下来,便两手将肘子一提,抓在手中立马下口。
她这样的举动,四周低低的哄笑声不断,萧静好充耳不闻,管他那些七的八的,反正她就是故意的,故作姿态她学不来装不像,哗众取宠她可是无师自通,你沐沂邯心里够强大,脸皮也够厚,正好把肘子当你的肉来咬,让你今天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他娘的——强悍!
侯爷其实也够强悍,姿势优雅的呷着酒,甚至从袖囊抽出了条汗巾在众目睽睽之下帮身边强悍干着肘子的女人擦嘴,他要的就是这效果,想配上他沐沂邯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就得是这样与众不同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啃着肘子的女人,不过……
他看向萧静好手中的肘子,怎么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莫名的疼呢……
对面吴道远没看眼前一对,他早把自己当瞎子了,此刻扶额觉得心脏疼,扶胸觉得头疼,他的也没空管他哪里疼,只呆呆的看着对面精彩的表演。
终于有人坐不住,站起来出了席,是庐州乡绅大户,周姓世家,据说是周公瑾后人,在庐州本地乡绅中地位极高,此时仗着自己地位身份就站了出来。
这位周老爷端着酒杯走到侯爷席前,先敬了酒,然后直接了当笑问:“不知侯爷未婚妻是哪家大户啊?”
“老爷子哪只眼睛看我像大户啊?”萧静好难得的包着满口肥肉,还吐字忒清晰。
周老爷今日带着自己闺女前来赴宴,本是想着将闺女塞给这位惊才绝艳的安睿候,哪知他竟携未婚妻出现,后一看这女人行为态度就知必不是官家出身,有心让她出丑,所以故意探她出身,也未知她会抢话,还一句话将他噎在那半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这位老爷子,听清楚了!”萧静好放下肘子,拿起那条香喷喷的汗巾擦了擦油腻的手,说道:“我是他的丫环出身!”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喧闹中,只听女子清晰的声音加了三个字:“贴身的!”
许久不的安睿候听了这三字,舒坦的摊了摊手臂,微微侧过身认真的韵味这何其销*魂的三个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