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贴告示昭示全国后,本年武举报考盛况空前,北渊习武者女子甚多,一些武官家的也纷纷踊跃报名,当然,还有不少江湖人士。若能夺得状元固然是好,就算是夺个探花,也能被授正四品二等侍卫,就有可能任职亲王府安保护卫,近身亲王则有可能一朝飞上枝头,况且晋王和岚王殿下至今还未立正妃,这对所有未嫁的姑娘家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小院内。
“什么,参加武举?”
萧静好霍的起身,嘴角挂着一条还没来得及吞进去的鸡皮,双手支在桌面上,睁着大眼似乎要把桌子对面的人看出两个洞。
她身旁的福叔端开了碗,因为那鸡皮上的汤汁正在她抖动的嘴角四处飞溅。
斥尘衣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温柔提醒道:“你曾答应过我,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是啊,是啊。”萧静好点头,这个她不否认。
“所以,要保护好自己就要更强大,你说是吗?”。斥尘衣循序渐进的诱导。
“是啊,是啊。”萧静好木木的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你强大了就可以指使更多的人。”斥尘衣抛出诱饵,“让他们都听命于你,保护你,甚至是和你一起惩奸除恶打抱不平。”
“对啊!”萧静好眼睛亮了亮,急急问道:“那我去报名?”
斥尘衣见她如此爽快,微微怔了怔,随即又一笑,“先不忙,你可以考虑。”
“不要考虑了。”萧静好桌子一拍,“我要参加!”
……
燕京城直属京畿都城,将武举县府童试改为了在报名者中采用分组擂台制,直接比试淘汰,在五十余名报考者中择优录取,在半个月后直接参加乡试第一场。
分组淘汰制中,萧静好很轻松的被录取,最后一场打完,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春庭月拼诗的那位。
那也被录取,早就发现了萧静好,正双目如电的瞅着她,眼神告诉她:半个月后的乡试,可别让我逮着,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萧静好噗之以鼻的白了她一眼,大步跨出了作为临时考场的燕京府衙。
在府衙门口,她停下了步子,府衙大门出入的考生熙熙攘攘,有获得了乡试名额喜出望外的,有被淘汰后骂天骂地的,自己轻松通过了第一场,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怏怏的模着石狮子上的花纹,喃喃道:“十七,我现在也算是个秀才,算是有功名的人了……”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十七问道:“姑娘似乎不太高兴?”
萧静好背靠上石狮子,无力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又垂下了头。”那姑娘为何答应晋王殿下?”十七皱了皱眉,“你的那些高兴都是假装给他们看的?”
萧静好吸了口气,慢慢向前走。
十七放缓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夕阳斜射,两个影子斜斜印在长街上,一大一小,就像是去年在庐州府外的逃亡时一样。
十七想了想,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是一年。
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一年,他能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保护她。
可是姑娘现在的武功,似乎不比他差多少。
也许,陪不了多少年,她就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到那时,自己该做些什么?
“我曾答应过尘衣,会让自己强大到不需要他担心,这是我对他的第一个承诺,我会做到……”
十七默默的跟着她,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应该明媚如三月阳光的背影,此时的淡淡沮丧,让他的天空似乎也跟着晦蒙。
“元纪他一个王爷,却比我起得还早,一天不落的来小院和我练拳教我提高内功,我想这不会是他太强势,而是怕我太弱小……表少爷,每日来我房间,撑着青黑的眼圈和我聊政史聊策略,然后让我乖乖睡觉,再帮我用真气疏导体内各个关口,我想他不是真气太多就是太闲了,闲到白天忙着南北暗线部署晚上睡不着来整我。”
萧静好回头看着十七,道:“他们不比我轻松,甚至比我还累,他们既然需要我更强……”
“我便强给他们看——”
向着天空狂吼一声后,她找回了动力,拍了拍十七的肩,笑道:“走,喝酒去!”
十七看着她,很想说:我希望姑娘尊重自己的意愿,过平凡的日子。
但这些话,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不是所有人都能凭着自己的意愿去走今后的路,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幸运,能跟在想跟的人身边,就是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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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留宿小院的表少爷,沐浴后随意绑起了半干的发,挑了挑灯芯,坐在窗棂的书案前读着容颜从安庆府发过来的密报。
突然听到隔壁房传来响动。
他的心思从密报上移开,暗自笑了笑,眼眸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寻常百姓的房子也不尽然都是缺点,比如说这个不隔音就是极好的。
又比如说方才那个声音,从声响可以推断,是人体从不算很高的地方落下所发出的声响。
一个大活人为何会从高处落下呢,当然只有一种情况——醉酒!
这人是他的表妹,这样醉酒着陆也许会受伤,也许会着凉,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救她上床。
于是生平第一次发善心的某人便飘到隔壁助人为乐去了。
“吱呀!”一声,月光透过门缝钻进卧房。
好大的酒气!
沐沂邯皱着眉在鼻子前扇了扇,就手关上了门。
这丫头今日第一场初选结束不归家,原来是去喝酒了,十七太不像话了,换了主子规矩也没有了。
他俯身将地上睡得正香的人一捞,想将她抱上床,哪知道头皮突然一痛,他被忘恩负义的丫头一把扯住了落到胸前的长发,噗通一下摔了下去。
“看我七十二鞭……”
某人在梦中耍着长鞭,又是用力一扯。
沐沂邯痛得呲牙咧齿,掰开她的狼爪扯出了头发。
他揉了揉无端遭殃的头皮,狠狠盯了眼近在迟尺,正砸吧着小嘴巴的脸……又盯一眼……又盯一眼……
他的眸子在黑暗中闪了闪光,一种危险狡黠的光。
他凑上去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嗯……”她在沉沉醉意中闷哼。
这一声醉意中的闷哼,似娇喘似轻吟,沐沂邯的心灼了灼,他忍不住又覆了上去……
“放心……”她带着鼻音喃喃。
沐沂邯顿了顿,侧耳听她呢喃。
“我会变强……会变强……”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他的唇角勾了勾,眼眸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若可以,他愿意用全部来换她向往的已久的安乐,可在无法给予她向往的这一切的情况下,唯有狠心将她推至更高,哪怕是做她的翅膀,他亦甘愿。
抱着她上床,盖好被子,他在床沿边和衣躺下,在静谧中听她呓语。
“你说为了你,珍重万千……我会的……尘衣……尘衣……”她伸出手在空中抓,“……尘衣……咦……你又躲着我……”
那只手不屈不饶的四处乱抓,良久,终于抓住了一只手,她满足的哼哼了一声,把那只手塞到脸颊下压住,喃喃:“你的手变暖了……真好……”
沐沂邯自嘲的一笑,酸楚尽现眼底。
静室里无端生出一种清凄感,如一根琴上的孤弦,欲断不断中沉凉的弦音,破开了静谧的空气。又如风中的残烛,欲灭不灭中颤颤的微光,在浓墨中茕茕孑立。
“福叔……表少爷他……”没头没脑的一句。
男子眼睛亮了亮,轻声接话:“表少爷怎么了?”
“哦……那家伙……”萧静好皱了皱眉,在梦中突然就不想提起这个人。
她存心要急死人,沐沂邯拍拍她的脸,催促道:“快说,表少爷什么了?”
“哎呀……”萧静好一把打开他的手,嗔道:“他住在花柳十八巷……可方便着呢……”
沐沂邯想笑,却被呛着了。
“花柳十八巷很好啊!”他笑着露出了三颗白牙。
“是很好……千里寻妻是狗屁……”在梦中提到这个人居然也是如此烦躁,她皱皱眉,把手臂放在了额头上。
沐沂邯笑得更乐,无耻的接着套话:“你很烦表少爷?”
“嗯……”她喃喃:“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可恶……”
窗棂透进来的微光,浅浅洒在他的面,方才玩笑的神色已经褪去,此刻眉宇间的专注,眼神里的温柔全是给她。
“没有假……”被她压住的手,拇指轻轻划过微蹙的眉,“对你,我从来只有真。”
他侧首,静静看着萧静好的睡颜,听着交织在一起的呼吸,感怀这一刻偷来的亲近,所谓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屋外,风过。
数朵梅花带着清香洒落雪中,似乎有新芽撑破泥土钻出薄雪,又一个阳春三月,生机勃勃的春即将到来。
良久,屋子里听到他的声音,如春日的暖风,在静谧空间里轻拂:“我会陪着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