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在路上多耽搁了两天,到了津南城头一日就平复了骚乱,那些个商户处罚了银两就都放了回去,又将流民分散到几个县腾出了寺院和官舍安置,赈灾米粮每人每日二升,幼者减半,前两日朝廷下达的文书,各地流民免租赋一年,让他们开垦荒地自给自足。”元纪靠着太师椅翘着长腿啃冬枣,边啃边念叨。
萧静好点着礼单上的物品,一一记着帐,看也没看元纪一眼。
“诶,朝中那些清流派到底是顽固还是迂腐?”元纪说得起劲,“逼着他交出铁丹骑,难道他们不知道交与不交根本就没啥区别么?怎么说那些军都是效忠他一人,现在倒是给他省了不少心,粮草至少是不用在愁了,军中统领还是耶律清,哎……那些老家伙哪里斗得赢他。”
“我说殿下……”萧静好边记礼单边道:“您老在参将府也白耗了我三个月的粮草+.++了,打算几时回去呀?”
“啧啧啧……”元纪撇嘴蹙眉,面带尖酸的道:“你看你这上任后收的贿赂都足可以吃到明年这个时候,还差我这两口饭?”
萧静好被元纪的直白戳的手一抖,笔下一个字给写歪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水至清则无鱼,本官这是随波逐流,不收礼就是得罪人,人家这可是拿银子来试探我,怎可辜负那些人的心意。”
元纪丢掉枣核,神色颇为赞叹,笑道:“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你不像牛犊,倒像是只狐狸,这些官场处事之道都是谁教的?”
“这还需要人教?”萧静好看他一眼,继续记礼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说到这她顿住了手中的笔,这些处事之道确实没人教过她,可是自己却理所当然的这样做了,这样的行事风格似乎是从一个人身上学来的。
那个人狡黠阴坏,小手段层出不穷,在官场的波诡云谲中游刃有余,既不沆瀣一气又不自命清高,以前还曾瞧不起他,对他的行事作风不敢苟同深深鄙视,可如今才知道,有时候言行比不代表心境,能守住自己的心永远是清明的就足够了。
元纪见她发呆,知道她又在想那个谁谁,正要开口扯开话题,榕儿的声音传来。
“殿下,,开饭了。”
萧静好搁下笔,看了看沙漏,笑眯眯的望向元纪。
辽东将军龙山那老爷子年前回老家休养,正巧遇上她赴任,老爷子先是对她这个利用裙带关系夺得武状元的小姑娘颇为看不起,后来见她秉性‘勤恕廉明’为准则,天寒地冻的该她值戊绝不会懈怠,和驭下参将营的两千兵士同吃同住,才对她客气了一些。
元纪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老爷子好吃,正巧他怕萧静好吃不惯这辽东的菜,从燕京带来了个厨子,以他的名义宴请了老爷子两次,想堵住老爷子的嘴吃痛快了也好年后快快滚回辽东军的驻地去,哪知道老爷子馋上了参将府的美食,元纪不堪其扰说是将厨子送给他,老爷子不肯,说:“无功不受禄,我还是喜欢蹭饭吃。”
萧静好心里明白,其实老爷子哪就真好吃了?他来是假,牵线是真。
老爷子的孙女龙小妹自小跟着祖父在军营长大,一身好武艺,性子也大方活泼,可见了元纪就扭捏了,害羞了,天天跟着祖父来蹭饭,只为了多看心上人几眼。
萧静好倒是很喜欢她的,没有大家矫情娇惯,但是这牵线的事有她来做不太好,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元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一路跟来,形影不离,这样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就连榕儿和十七都能看出来。
元纪不理会她,掀袍起身往饭厅走,才走两步就听见几声大咧咧的笑声,“啊哈哈哈,真不巧啊,又赶着饭点了。”
“今天有什么好菜啊?”人在外面不知道扯住了谁。
又传来榕儿笑眯眯的声音:“没啥好菜,白饭管饱!”
“臭丫头!”
一声笑骂后,一长袍老者大刀金马的跨进了大厅。
萧静好噗呲一笑,起身迎客。
“哎呀岚王殿下也在呀,末将给您……”
元纪虚扶一把,免了他装模作样的请安,“您老掐饭点的绝活无人能及!”
“咦……“萧静好探头望,“老爷子今日就一个人来?”
“尾巴在后头,哈哈!”老头子哈哈一笑,大手一捞从身后捞出了小姑娘往前一墩。
龙小妹十五六岁,唇红齿白,一双剪水秋眸笑意盈盈,兔子似的蹦到萧静好面前握住两手,甜甜叫道:“好好!”
“这是什么话?臭丫头!”龙山瞪着眼睛训斥:“说了一百遍,该叫萧大人。”
“哼,这是家里又不是军营,我就爱唤好好……”龙小妹撅起小嘴,转向元纪,红着脸一福:“岚王殿下好。”
元纪淡淡“嗯”了一声,和龙山一起去了饭厅。
萧静好尴尬的呵呵一笑,牵起红着脸的龙小妹,小丫头对元纪的冷淡丝毫不以为忤,模了模小脸潮红立马就褪下了。
“他似乎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姑娘。”龙小妹转了转眼睛,问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萧静好语塞,这问题怎么回答她好呢?
她想了想,轻声问道:“那你喜欢他的什么?”
龙小妹撅起嘴老鼠状,呵呵呵笑了半晌,才道:“喜欢他……像我爹爹。”
萧静好喷饭,这娃喜好忒奇特,不知道元纪晓得了会作何感想……
“我九岁时,爹爹在峂峪关一战中战死了。”龙小妹表情自豪,又微微伤感,“三殿下将他的像画了下来,我时常看,他的眉毛眼睛和岚王殿下一样,很摄人心魄咧,呵呵。”
萧静好苦笑,模了模龙小妹的头,这丫头太单纯,喜欢就追求,在她心里没有门第之分,她没想过追求一个王爷会引来多少人的口舌,老爷子看来也是太疼她,竟然就依着她的性子来。
不过,自己倒是挺佩服她,大胆又真诚,喜欢了就追,够味!
饭厅里元纪和龙山已经开始拼酒,元纪后悔当初为了给萧静好搞好上下级关系请了这老家伙吃饭,三个月来这一老一小两只着实讨厌,就没给他和萧静好单独用饭和对酒当歌的机会,他心里毛躁,想把龙山三两下灌醉一了百了,哪知道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瞧他竟越喝越清明似的,两只铜铃眼贼亮贼亮的。
“爷爷喝多了。”龙小妹瞧着元纪又给龙山满上了一杯,欲言又止。
“那又怎么样?”元纪不以为然,目的就是让他醉。
龙小妹咬着嘴唇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爷爷喝醉了很难搞的。”
元纪和萧静好看向她,愕然。
“殿下是想灌醉爷爷么?”龙小妹睁着大大的眼睛,正色道:“您不知道,他醉了不但不会倒,还会话很多,不听他念叨他不会依。”
元纪抽抽嘴角,那边龙山已经开始敲着筷子唱歌。
“……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
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
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俯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
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
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龙山的嗓音堪比刮缸,且是这一首没唱完就跳到下一首,听不出音调,但却感觉悲凉。
“爹爹的死,爷爷一直很自责。”龙小妹轻声道:“那年在峂峪关对战契丹八部合军,战局僵持一连两月,爷爷眼见冬至已近,若是还拿不下被契丹占领的两县,等降了大雪更不易作战,那晚他便派爹爹带着一千奇兵夜袭契丹军粮草库,征北主帅晋王得知消息后命他不得妄动,但爷爷当时已经将爹爹派了出去,就在那晚天突降大雨,奇兵弓上皮弦全被大雨浸裂,火箭也射不出,最后被契丹军围剿在蟒河沟,爹爹的遗体被契丹人拖走,爷爷后来知道自己判断失误累爹爹和那一千奇兵白白丢了性命,本自刎在大营帅帐前,晋王拦下了他,说也是他阻拦不及,自请受了三十军棍。”
萧静好轻叹了口气,龙山还在喋喋不休的唱着战歌,声音却渐嘶哑。
“那雨连下数日,契丹大营驻地地势低,牙帐被连绵冬雨浸烂,腐坏了大量弓箭,加上爹爹遗体多日无人来抢,以为那日的一败北渊将士士气消极,所以契丹军便在疲劳中降低了防范,晋王当机立断带伤出战,和爷爷分左右两路突袭契丹大营,那一战将契丹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被迫后退,撤出了已经占领的两个县,抢出了爹爹的遗体,只是不见了头颅……”龙小妹抿了抿唇,又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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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每天有更吧,不敢保证两章,一章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大家伙也可以养肥点再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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