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悦对于惹得三爷不高兴没能进绘雨舍一事最愧对的便是妹妹魏雪,昨天魏雪眼眸中的喜悦,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道冰锥刺进了她的心脏,痛的很。
她现如今只能借助即将到来的中元节,那个自己曾经丧命的节日,只希望这一次能时来运转。李大嫂子答应帮忙,中元节的时候将她酿造的七日香想法子弄到宴席上去。
魏悦没有时间懊恼,一连两天,白天忙着后厨里的事情,夜色来临后便熬夜在东偏房精心酿造发酵时间最短的七日香。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给她又酿造了两坛。上一次被司马炎偷了去,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放在后厨的院子里了。
她抱着坛子准备将七日香再一次藏到那处废弃的园子里去,此番甚至连水榭也不敢去,生怕那个奇奇怪怪的单琴师也出来捣乱。
她寻了一处梅林,将两坛子酒相继藏在了梅林的树丛中,忙完这一切后倒是已经日落西山。赤红色的晚霞将天际烧成了火,魏悦扶着酸痛的腰,看了一眼天边的红云。仰望着往来飞翔的鸟儿,不知道自己何时能月兑出这牢笼,替自己和妹妹挣一个自由自在的生活?
循着梅林中早已经荒废的小径,魏悦急急忙忙走了出来,刚转出梅林便看到了容善熟悉的身影。
他今天着一袭石青色锦袍,袍角上绣着的竹纹随着园子里的风翩翩鼓荡着。脸上依然是那抹俊雅出尘的清韵,眉眼间带着几分焦灼。看到魏悦后,似乎放下了那份长久以来的担心。
“单?”魏悦以为此人早已经将这处废弃园子忘了个一干二净。
容善不禁苦笑,不知道自己这单的假身份何时会被她揭穿,不过这几日确实心乱了。原本很是生她的气。拿着那盏玫瑰酒酿回了君子轩,谁知道吃了酒酿后,越发会想起这么一个毁了半边脸的小丫头来。似乎魏悦身上存在着某种极其吸引他的东西,让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忍了几天,还是忍不住寻她。却她也已经几天没来了,等了一天又一天,容善终于按耐不住。派长顺将她的底细调查了一个清楚,竟然是后厨帮忙的粗使丫头。倒是有这样的一份才情,更是惊讶之余却带着万分兴趣。
他刚想命人将她带到自己的君子轩来,想想又觉得不妥,再一次寻。不想这丫头竟然出现在梅林,他不禁苦笑这算不算缘分?他也等她不到刚巧随意闲逛到了这梅林中。不想竟然给他遇到了。
“哦!”容善倒是有些尴尬,随即温婉笑道,“随意逛逛不想又碰到了姑娘你。”
“单安好,不过看起来好似有心事?”魏悦看到了他脸上的那抹患得患失,却不知这份患得患失也有一部分是被她所赐。她与他倒是熟悉了,还有一层连魏悦也觉得不可思议的亲切在里头,不禁问了出来。
容善最近倒也真的是心事重重,今儿刚刚被父亲当着大哥和三弟的面儿狠狠训了一顿。说他是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废物。连最起码的国策论也不会写,这番倒真的将他难住了。
“无妨的,只是侯爷下了命令让少主们都要写一篇策论,针砭时弊,畅所欲言。”
魏悦不禁暗自诧异,这和他一个琴师有什么关系?不过看起来他倒是真的有些懊恼此事。
容善察觉了魏悦的狐疑忙笑道:“也是主子爷想要取笑于我吧,竟然将这篇策论交给我写。我一个抚琴弄弦之人哪里有什么国策可以说的。如今国家安定,歌舞升平,也不知道那些朝中言官哪来的那么多说辞?即便是战乱也仅仅是边疆地区几个蛮夷兴风作浪罢了,何至于上升到国策来了。”
魏悦越听眉头越是紧蹙了起来,单琴师的话虽然不能让她苟同但也寒心的很。不过也难怪,他生活在容家已久,哪里知道这天下百姓的心酸和苦辣。
她一路上行走于流放的路上,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以前也是觉得这升平世界哪里体会的过什么苦楚,这一番确实深有体会。不禁月兑口道:“如今虽然歌舞升平,但是积弊日多却也需要一场疾风骤雨般的革新。国家运行譬如江河之水,但求的是一个顺畅,工农商仕,国之四维。农为商之本,商为农之通,器为农之用,而这仕子便要为国家安身立命,各司其职,才能使得家国江山如流水恣意纵横。”
容善的眼眸瞬间瞪大了几许,以前自己对策论时政甚是不懂,没曾想这小丫头竟然简简单单的一个比喻便将江山大业讲解的清楚万分。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却有着这般的胸怀,可谓海纳百川,令人好似重新又认识了一次。
魏悦心头怀着魏家灭族之恨,恨萧子谦的狠毒,更加痛恨河西贵族集团为了一己私利互相倾轧,陷害忠良。说起来倒是一直收不住了,言语难免激愤。从国之蠹虫到奸臣当道,从农商之利到用人唯贤,竟然说了一柱香的时间。
容善越听心头越惊,将她的这些话统统记了下来,整理成文便是一篇极佳的策论。对魏悦的欣赏中更多了几分惊叹甚至是仰慕,不知不觉中随着她已经走到了废园的出口。
魏悦猛地停下脚步冲容善福了一福:“单请留步,小女子刚才的狂妄之言还请单忘了吧!”
容善实在不舍得与她分离,这一番醍醐灌顶之论,才听了一个开头倒是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触。但是此番却又不愿将自己的身份公开了,若是一旦公开,她也不会这般与自己畅所欲言。
想想自己安平侯府的嫡子,读了那么多年书竟然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有见地,不禁有些自暴自弃道:“姑娘所言句句金玉,在下实在是惭愧的很无用的很。”
魏悦忙笑道:“人生在世或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或解衣怒马,仗剑江湖。或美人如玉,明月轻舟。不一样的人,有着各自的造化,谁又能比谁差到了哪里?”
容善一愣,心头瞬间开解了几许。这丫头说的对,大哥开疆拓土,三弟美酒明月,自己诗词歌赋哪里有错了?只不过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罢了!
他恋恋不舍送走了魏悦的背影,疾步赶回到了君子轩将魏悦刚才的长篇大论写成了一片策论。倒是能应付一下爹爹明日的问责,只是容二爷绝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擅作主张将魏悦的这一篇策论呈给了安平侯,竟然将他与魏悦今后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