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侯的手下道:听说邻城出了个事儿,一个参事的小姨子被人欺负了。那人跑了!那参事呢,“偏巧是我们家一当家的,你说这事怎么整吧?要说找那人,怎么找得着?叫什么牯牛!生得倒有特征,面门上一颗大红痣,痣上还长着毫毛。不知躲哪去了,怎么找?人家姑娘以后怎么活哪!”说得非常的感叹。
这鼠头就僵住了:这牯牛就是他的下头小弟。他罩着的!听说是得罪邻城小官了,那算什么?他就藏着了。这……怎么说呢?
蝶侯的手下还在感慨,说那小姨子可怜哪!那参事脸皮都削光了,不用做人了。参事是他们当家的,就是他们的。脸皮没了,大家都不用出来混了。掘地三尺也得把那祸害妇女的瘟生找出来哪!那种瘟生,真是有辱江湖!
这鼠头一咬牙,就招承了:牯牛是他藏了。他可不知道这瘟生祸害人家小姑娘!得了!这败类毁了江湖道义,人人得而诛之。他也不护着了。就交出来得了!
牯牛被交出来的时候,一直叫屈:“我没欺负人家小姨子!没有!真没干过这事!谁认识他们小姨子啊?”
空口无凭,这上下谁还信他呢?蝶侯的手下就把他带走了,揪到邻城,交给那参事。
那参事看见牯牛,笑眯眯的,看看气色、掂掂膘,叫拉下去打。
都是衙门里的人,“打”这种事。可在行了!能当一门艺术似的,细针密缕的来。包你痛到爽,还不伤筋不动骨的,下次还可以继续打。
牯牛痛得死去活来,偌大个男人,最后都晕了。
晕之后,人家倒也不打他了。居然还来了个医生,帮他检查了身体情况,还给了一点基本的治疗。完事以后人家还给他吃的喝的。
牯牛想:咦,对我还挺好的!这人心真善!打一死怕把我打死了。还给我这么养着?上辈子是菩萨来的吧!
他养了半天。人家又来了,还是掂量了掂量他的身体,然后又下手猛打了。
要说人对人的身体能施以多少酷刑,这真是奇妙的事啊。酷刑的花样。甚至比房事要多得多。牯牛就这么慢慢的受着。零刀碎剐的苦熬。当中人家还总让医生看着他。也会保证他有吃有喝。吃喝的居然还不赖。
牯牛一边眼睛肿得都睁不开,腮帮子动一动就一抽一抽的疼,确切的说是全身上下哪儿都疼。好像被小刀从头顶到脚心一寸一寸割过似的——他某个部位确实被货真价实的小刀细细的剁过,只剁表皮而已,不伤筋骨——筋骨留给其他酷刑整治。
这么受着罪,牯牛又闻见了食物的香味:今天居然还有红烧牛肉!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牯牛百思不得其解。
外头一个小牢子也在嘀咕:“干嘛呀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有饭有菜就不错了,还给他肉?还要炖得烂烂的?”
老牢子道:“嗐!牙床都打烂了。不炖得烂,叫他怎么吃哪?”
“所以说!”小牢子道,“干嘛非叫他吃不可?”
“不吃肉没力气,人就扛不住。”老牢子诲人不倦。
“——哦,你是说——”小牢子有些领悟了。
老牢子八拉八拉的暴料出来了:参事恨透了牯牛,要狠狠的打他!打到死为止!还舍不得人家死太早!所以行刑的要找专业人士,事后要找医生看着,还要营养饭供应着,就想让他多活些时候、多受点罪!
这是真爱啊!
“这是多大的仇啊。”小牢子咂巴咂巴嘴。
老牢子忽想起来:“咱们别在这儿说话,当心里头的人听见。”
可惜完了!牯牛还真听见了。老牢子跟小牢子进去看时,见他脸扭得奇形怪状、嘴里胡言乱语,已然疯了。
疯了也不要紧,反正参事已经领了蝶侯的情了。这座城池也已经搞定。
蝶侯的汉子们,就这样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搞,搞得非常抓紧。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战事很快就缓和了。
自北胡与西戎闹翻之后,北胡指责西戎背约、西戎又指责北胡捣鬼,一桩公案夹缠不清,总之北胡就先退回北边了,戎军也暂时龟缩,中原渐渐平靖,崔珩还发狠,要把戎、胡的老巢都打下来,无奈文官武将都苦谏,戎胡入侵,掠夺良多,战事又耗去大量民力,此时只宜静养,又且南边几个叛乱的山贼,仍据险流窜,不收拾干净了,实乃心月复之患。故此时宜养中原农事,并收拾了山贼,再徐徐外图。崔珩也认可了,又下恩旨,着余秋山、谢云剑等将士,留下边疆守护之人后,可轮流回家休养。
至于蝶侯怎么样了?却又各方都杳然无音讯。
余秋山先回家休养,却不是回京师了。乃是回老家。都为余和瞬这场悲剧,他跟余感情尴尬。朱樱出了主意,叫余秋山暂且先不用回京师来,免得大家抹不开面子。余这里,由朱樱、雪宜公主款款劝说,末了总让他们夫妻团圆便了。
谢云剑在边疆,每天仍然披甲戴盔,四处巡视。胡戎也元气大伤,中原又整饬军务,边防肃静,几年内怕是再也打不起来,几位军事上的栋梁都是这个意见,不过也不能就此松懈,严谨小心些总是好的。
尤其军人骚扰平民的事,特别得注意。多少乱子,都为军民不和而起。但军士长期驻扎在外,就领几个苦饷银,没得消遣,也不是个事儿。
云剑想了个法儿,命地方上另给当地驻扎部队解饷银,一时当时居民负担便重了,另开军市,一月限定两个时段,准予长官认可的当地良民给军队特设贸市,连声乐女伎,都默许了。只严饬军士,在贸市中不许透一字军机,违者军法处置——便不设贸市,军士在边关经年累月,也不得不时时与民间交往,倒不如特别设个贸市,好管束。而民众常苦于军士三三两两、结伙成群来强还价、硬买卖,还不如在云剑的军市里,纪律官巡察纠管,没有公然打人抢东西的事情,而军人这个市场做起买卖来,又获利不少,实则是民众解的饷银,又通过买卖流回给民众,但这一流通,市面便活跃,人便有生气,军士自己采买日用物品,又比统一购送来得合用,大家称善。
林代仍然滞留在内陆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里,听人家在夸一个好、跟嘲笑一个坏。
这两个的,都是军人,自北胡战事起,就先后援疆了,如今同时随余秋山回来,同在本道督署报备完毕。坏的先去澡堂洗澡理发,洗去一身风尘,好的那却连接风宴都推病谢掉,带着一身泥土便赶急回家,好早已接了他还家的信,把他平日所喜欢饮食等事物都备齐了,领着儿女家人、在外头恭候他。并邻舍们也都出来欢会。
这边欢喜了半日,坏的也回家了,一看,门口冷冷清清,除了两个衣铺的朝奉还在号房等着,说订做新衣服。问在哪里?则说出去买胭脂没回来呢!
坏的在家里等了片刻,要茶没茶,茶水还要现烧。他无聊烦闷,就出去到同僚家里消遣了,见人家家里,瓶里插花、桌布齐整、下人殷勤、亲友满座,家常小菜、本地吃食,桌上撂塔样排着,茶香菜香四溢、笑语欢声盈耳,又有小儿女膝下承欢,跟他家里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他不免抱怨自己的。
好就安慰他,说他也是怕战事失利,举家要搬迁,故此置办些东西。
其实坏是怕“大败,咱们要逃难”,说了不知多少遍,大家都听了满耳朵,但如今胜了,好也就替她曲语委婉,不提那那些败亡的字,免沾霉头了。
却是那坏,怕大败时,要置办东西,听说男人得胜回来了,更是忙着购物,把迎接自己男人回来的事搁在旁边不理,却不好笑?
坏的满心没意思,在好这边吃完了酒菜,回到家,听见这次家里热闹了,也有好家里的声响,笑语谑言闻于外了。看来坏是回家了。却作怪,怎的还是没人在家门口迎他?
坏的进门一看,真真的抬头见喜!客厅上迎头摆了三桌!什么玩艺儿?叉麻酱、捋叶子牌,都是女客,还有年纪极大的老头、年纪极小的半大男娃儿,不学好,也夹在里头凑热闹。坏居中高坐,捋着袖子叫人快掷骰哪!
坏的咳了一声,坏也没听见。还是来倒茶水的下人给他请安,离得近的一圈女客见了,已婚的还好,当时当地也不用太避嫌,就联袂给他请安。未婚的则先躲到了后头去。坏也抬起眼睛见了他,先不是张罗着未婚女客躲避,甚至也不是慰问他别来风霜,张口就是:“听说你打了胜仗,赏赐一定不少。刚才我叫人给我现做一套翠头面,还有新做的衣服,好见客的。你先给我五千两银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