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好?
这种时候,玉拦子挺身而出,道:“我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大家都觉得很困惑,“你能给我们弄来什么路引子之类的,把我们打扮得像是什么良民?”
所谓路引子,跟现代社会的身份证有点类似,是当地官府签发的、证明此人合法身份并允许上路的证明,你到一个新地方之后,新地方的人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是好还是坏、该不该放你入境,你把路引子拿给别人看,人家就放心了。
路引子制作很有讲究,尤其大陵多年盛世,规矩是很完备的,近年虽然连着灾乱,虎死不倒威。这身份证明还是不太好弄的。
玉拦子也没办法给这么一大伙人弄到合适的、可信的证明,但他道:“只要闹得这些人都没心思仔细查你们,你们就可以混了,对吧?”
对倒是*对的,可是……
“大哥,难道你要去放火?!”有人月兑口而出。
倒是个好主意。如果城中大火,人人忙着救火,邱慧天等人就可以趁乱。
不过知德城管得这么严,放把火也不容易啊……最关键的是,它这里水源也太旺盛了!
想京城,管得那么严,林代派出的人还是找到机会放火了,原因之一是京城有特权的人多,搞点所谓的特权身份,就能避开很多管束。而且京城的外地人又多,出几张生面孔根本不算什么。至于知德城这里。恰恰是离得京城远,没那么多天潢贵胄皇亲国戚,就一个太守说了算,管起来很方便。要钻空子更难。它地方又小,谁不认得谁呢?偶尔来个生面孔,特别扎眼,不好混。
京城放火反而更容易的原因之二,则是京城太干燥了,就没人故意放火,它都燥得冒火星呢!有句词“春色三分。两分尘土。一分流水”,明眼的一看就知道是北词。只有京城这样的北方,春天才呼啦啦刮了三分之二的尘土在天上飞。你想那么灰尘满天,能不干燥吗?都不用放什么仪器去测量。皮肤也会感觉干了。这要能水盈盈的。灰尘还飞不了这么高呢!这么多尘土。还只是说春天的景致。春天照例还是湿润些儿的。若是秋天,普遍更干,冬天更是干冷。那就更缺水啦!
京城的用水,一些是需要旁边地区支援的。花大银子造大水渠,把水引给京城,这也不过是供生活所需,不能像知德城这样,踩一脚下去,脚印里都能渗出水的。
你知道知德城要点火有多难了吧?
就算点起火来,旁边不拘挖点舀点什么,盖上去,也就灭了。再时运不济,下点儿雨——这边雨水是真的很充分的!——得!都不用人救火。点火的直接能被淋成落汤鸡。这就实在黑色幽默了。
“或者给他们饮水里下毒?”有人不确定道。
但凡脑子清醒点的旁观者,立刻给他投以不屑的眼神。
拜托!也不想想,知德城这水源是多么丰盛啊!你要在哪里投毒,才能确保大家都能喝得到啊?如果只投一个水井,只有一两家人中毒,那是能起什么鬼用啊?如果投在河里溪里……你看看知德城的河和溪啊!那水是流得多欢啊!你要投多少吨的毒药、投个多久,才能确保水里的毒素浓度啊!然后你还要把尽可能多的城民赶去那个水源喝水……你知道整座城里有多少条水道吗!人家凭什么偏要去一条喝啊!
这哪里是投毒的合适环境哦!
“我我……”说投毒的恼羞成怒,“我只想说个可能性!”
“没关系。”玉拦子是越来越沉稳有大家风范了,“我有办法。你们不用管了。但等他们没心思管你们,你们趁乱出去便是了。”
既是玉拦子这样说了,大家就在客店里先等着。
自从阿憨大被朝廷打得垮台之后,连锁客店才小荷露角,就落花流水春去也。客店又回到各家店各自为政的局面。这次他们住的店,不大不小,打前头写个“悦来”两字,倒也像模像样,两边墙上写了他们客店行里的套话,什么“仕宦行台,安寓客商,草料俱全,茶水方便”。双双住进去之后,只想问开什么玩笑!
这里的水透着一股可疑的红色,不知烧的什么叶子,还不如喝清水。至于店家准备的所谓“草料”,还不如放马去吃野外的草!
哦对了,虽然是大冬天的,这里虫子还是很多!双双坐在马桶上的时候,都看到一条筷子长的多足虫悉悉索索、慌急慌忙的从她脚边爬到墙根那儿,钻进砖石缝,不见了。
双双气得倒笑了。
她不气别人,单气皇上:管点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管什么盐贩、管什么商铺!
人人都要吃盐,你就放开来卖,自然最后大家会选价廉物美的。商家公开竞争,自然也不用拿刀拿枪的当强盗。
你个朝廷、你个皇上!你要管,不就是舍不得这卖盐的银子便宜了商家、便宜了百姓。你非抓到自己手里不可吗?
好,你管!你倒管个像样的呢!就会抓人、就会一榔子的瞎打击!看好好的纸坊啊、好好的连锁店啊,说垮就全垮了。像冰雪的艺术,在锤子的冲击下,尸骨无存。
双双已经深浸在这玲珑的艺术中,恨死了皇权的暴力冲击。
她甚至不是痛苦于自己要住在这样脏破的客店里,她恨的是自己、还有身边的一切同伴,明明可以打造出更好的客店、与店里一切更好的配套服务,却要强行被中止、差点被砍头、现在沦为逃犯!
就算把皇帝从皇帝宝座上拉下来,都不足以弥补这损失!双双恨恨的想。
皇帝宝座很可宝贵吗?岂知人家眼里有更珍贵的东西,纵算交出皇帝的权力都未必换得回呢!
她这样想的时候,听到外头悲哭声,像的啼哭,让她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靠近知德城时,曾听到当地人讲了一个故事,是夺足女鬼的故事:
在这片海洋的西面,很西很西的尽头,有一个帝国,你们知道?
这个帝国认为世界像一幅长卷,是从这片浩大的海洋开始展开的,而他们是长卷上的第一片土地,所以顶顶值得尊贵。在他们国土上,一切都以东方为尊。你去他们家里吃饭,他们请你往东边坐,那是主人的位置,他们出于礼貌请你,你千万别真的坐上去,否则就是不礼貌。你跟他们一起出去游玩,把东边的位置让出来给年纪最大、地位最高的人走,也是一准没错的。
奇怪的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东边,靠着海的那一带,照理说是最尊贵的一带,却只有贫穷的渔民才居住,帝国里那些地位崇高的贵人们,嫌那边风太大、水土又不好,自己不肯住、也懒得运一些金银珠宝建设那一片在他们文化里本该是最值得尊崇的圣地。那片古老帝国的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的荒谬、无逻辑性。他们都是一些罗圈腿、矮个子的家伙,用金银和美食尽量把自己包裹起来,眼睛只看得到包裹内的一小圈地方,圈子之外的逻辑,他们不关心、也没有能力去思考。
最东边的长长一带沿海地带,就这样被摒弃于帝国的活动中心之外,成为渔民、流民们才居住的地方。被派去管理那些地方的行政长官,被认为是被贬谪的,才不得不离开繁华的中心地带,去边疆受苦。
有一天,一个新的大官接受任命去东边滨城作负责人,他带了他的太太、姨太太、老妈子、大丫头、小丫头、仆人、厮役们去上任,照理说是不应该寂寞的,可官当得这么大,外头难免有应酬,一来二去,在外面呆的时间,就比在家里多了。
太太并且听说,他在外面,迷上了东滨的女孩子。
这种流言,太太本来是一笑置之,因为太太和姨太太都缠着足,而东滨的女孩子可没有呢!所谓缠足,是这个帝国古老而坚定的风俗,女孩子长到桌子那么高,就要捉用布条把脚缠得紧紧的,不准它再长大。哪怕缠弯脚趾、缠断脚背,都不再长大,永远像孩子那么小。受过这样酷刑而活下来的女孩,才是合格的上流女孩,才能配个好姻缘。东滨是荒凉之地,东滨的女孩子跟上流不沾边,所以她们的脚从来都不缠,该长多大就长多大,多么野蛮、多么下流啊!这样的女孩子,大官最多是玩玩而已,她们怎么会真对太太构成威胁呢?
可是传言越来越像真的了,而且大官儿简直以外宅为家了。太太终于忍不住,瞅个空儿,把外宅中据说最得大官宠爱的那个东滨女给抓了。
女孩相貌当然是美丽的,但更重要的是,她那双脚也不丑,足踝纤圆、足弓弯弯、脚趾圆糯、肌肤雪白,连袜子也不穿,赤着,踩着东滨特有的乌木屐,美得耀目。(未完待续……)